没等沈清直说完,沈谦便笑呵呵的向他望了过去。沈清直微微一愕,紧接着就反应了过来,胸臆长舒的“哈哈”大笑几声,也不再提这句话了。紧紧地捏了捏拳头转口笑道:

    “五郎……仲惠,为叔与你约定明冬共聚汴梁,还望你不要违约。二叔我已经志在此次辛未科榜眼了。”

    榜眼……

    沈谦清楚后年春上就是辛未科大比,因为要前往东京汴梁备考,头一年秋天在地方各州发解试中“取解”成为举人的士子都要提前赶往汴梁,而且在十月份还得去礼部投状,所以头一年冬天的时候,应考者们就已经齐聚一堂,迎接人生最重要的考试。这也是沈迈想起让他以听读三百日的名义前去州学的原因所在,从这个时候开始到明年八月十五左右的发解考试刚好一年有余,比“三百日”略多,所以这个名义非常恰当。

    沈清直的话让沈谦忍不住笑了笑,抬手指在鼻尖上轻快的一蹭笑道:

    “行啊,小侄只求你别学章子厚。”

    章子厚就是当今新党领袖章惇,这位爷性格很是与众不同,在苏轼中进士那年的“千秋第一科”之中与一群震烁千古的大名人一起成功杀入殿试,但就因为他侄儿章衡是同科状元,他居然不受封就拂袖而去,直到下一科才再次考取甲科,被士林传为佳话,同时也成了笑话,原因就是他曾经说过,他章子厚比谁差都行,就是不能比他侄子章衡差。这种人实在是……

    沈清直见沈谦这样调侃他,眼角里连笑纹儿都挤出来了,以拳护口“吭吭”的笑咳了了好几声才神情严肃的道:

    “我沈清直不愿意去比章‘杀人’,而且我侄实为我师,别人我都可不服,唯独服你沈仲惠。”

    说话沈清直长长舒了口气,低头抬手从袖子里取出厚厚两封封书信郑重的双手递给了沈谦,笑吟吟的道:

    “那天咱们装醉回去,爹其实早就看出来了,后来向我询问了经过,说是……唉,他昨日回润州之前让我亲手将这封信还有治理西湖的详细方策交给你。望你好好记下,今后或许能用上。”

    “三祖父去见苏知州了?!”

    沈谦没去接那两封信,当先却惊呼了出来。沈清直又是一个“什么也瞒不住你”的淡淡笑容,方才神色晦暗的说道:

    “昨日爹去见苏学士了。当着一大群外人的面,苏学士倒是与爹谈笑自若,后来屏退左右单独对坐,两个人却都没话了。唉……最后爹起身后退无言长鞠下拜,苏学士只说了一句话……‘我不是坏人’。”

    “我不是坏人……”

    沈谦也是一阵黯然,微微叹了口气才道,

    “看样子苏学士这辈子的心结也难解开了。”

    “随他去吧。他终究还是明白爹的意思的,这就足够了。”

    沈清直满脸都是释然的轻松,笑呵呵的将那两封信塞进沈谦的手里,转身一拂袖大步向着等在路边的骡车走去,远远地只传来他狂纵的一番笑歌: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回还!哈哈哈哈哈哈……”

    沈谦默然的遥望着沈清直的背影,一直等他的骡车从视线中消失,方才重重的咽了口唾沫,低头将那封信取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