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他能撑得住。

    若是之前在禹都,多番找大夫诊治却不奏效,那还能另说。可现在两位名医都说这伤能治,希望就在眼前,易笙怎么可能放弃?银子,钱财,这些从前他看不上的身外物,没想到有天竟能挽回心爱之人一命。所以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根本不是磨难,那是生的指望啊!

    易笙握着蜀孑的手摇头道:“不是,不是回禹都求人。我自有办法,你要信我。”

    蜀孑隐约觉察出有异,但以易笙的坚持,直接问是问不出来的。他松了劲,找了个别的话头道:“先不聊这个。之前从禹都走的时候我喝了孔暄带来的灵药,虽只有一口,但觉得有助益。说不准等上几天,药性再多发挥一些,伤就慢慢好了。”

    易笙连连点头,只要蜀孑不明着再拒绝,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下午两人都累了,挽着手睡了个沉沉的午觉。傍晚,小二在外敲门,问晚饭是给端上来还是请客官们下楼吃。蜀孑挪动不便,易笙让小二把饭送来,两人一桌而坐,用了多日来第一顿轻松的晚饭。

    蜀孑下午没睡饱,洗漱后渐觉眼皮发沉,连睡前必备的谈心聊天都没来得及跟易笙展开就先上榻倒头去了。易笙给他掖好被角,坐到窗边翻了会儿书。待听得蜀孑呼吸渐沉,已入梦乡,起身走到床边,深深看了对方一眼。

    然后拿过衣橱里一样东西,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客栈的后堂连通马棚,这个时辰不会有人。易笙从院外绕进棚内,避开了楼下的食客。马棚漆黑,只有前面屋檐下挂着的两盏灯笼可以照见一点光亮。幸而易笙不需要光,他找了个隐蔽的角落,蹲下/身,打开了手里的包裹。

    已显陈旧的锦缎布料,四角展开,露出许久不曾再拿起的木偶。

    玉惗身上的衣服精致华丽,与真人的一样考究,唯独只是尺寸缩小,但用材不曾偷工减料。易笙还记得当年给它买布料裁剪衣裳时花去了自己大半个月的用银,却也从没觉得心疼不舍。

    记忆都太遥远了,易笙收回神思,垂下眼睫,认认真真地看了一眼手里的木偶。

    他对着玉惗,像对着一个老友,温柔地抚过姑娘的眉眼与发髻,轻声道:“心事同漂泊,生涯共苦辛。你跟随我这么些年,除了这身衣裳,我其实什么都没给过你。”

    手中的傀儡与当年初制成时一样,笑靥如花,嫣然倾城。它从不曾老去,也不曾离去,虽不能言语,却是这世上陪了他最久的“人”。

    易笙将木偶小心摆到锦布上,从旁边一堆稻草里抽出一把,铺平于地面。接着,他手探进袖口,摸出来一根火折子。

    干枯的稻草很容易被点燃,那些火星子只需落上去一点,瞬时光芒大盛,翻飞得好像是起舞的精灵。易笙对着这团熊熊烈火,炽热的火光照亮了他的脸,可他眸子里的那团光却逐渐熄灭了。

    易笙抱起玉惗,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将它投进了火堆里。

    顿时,华美的衣裳被火舌团团包围,木料在大火中哔啵作响,映红了易笙的一双眼。

    “你在做什么?!”蜀孑不知是从哪里扑过来的,易笙乍听此声,猛然惊醒,慌忙起身回头。蜀孑散着头发冲过来,二话不说就要捞出玉惗。易笙抱住他将人往外推,口中喊道:“不要去!”

    不过小小一只木偶,那火焰熊熊,燃烧得轰轰烈烈,转瞬便将玉惗整个吞没了。蜀孑惊骇难信,扣住易笙问:“你做什么,你这是在做什么?那是玉惗,是你的玉惗啊!”

    易笙红着眼圈望着他,点头又摇头,痛苦道:“我知道。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