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孑万分后悔自己装睡跟过来太迟,后悔白日里没有将易笙的心思问清问透。易笙这般行为反常,一定是跟筹钱买药有关。他搂着易笙将人带到一旁,以免被火伤到,问:“你为何突然这样,是为了我对吗?”

    易笙侧着头,一眨不眨地盯着角落里那团已燃烧过半的火焰。木头哔啵的响声不时还能听到,火光里的小人儿形状已渐渐坍塌,原本色彩夺目的锦衣华服也烧成了一抔灰烬,再不见初时芳华。

    蜀孑随他目光一同看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团火光慢慢变小、熄灭,最后剩一圈缠缠绕绕的灰烟,在燃烧过后的焦炭堆上徐徐飘散。

    易笙仿佛失魂落魄。他轻轻推开蜀孑,走过去,跪下/身,在灰堆里赤手翻找,烫红了指尖也浑不在意,于一堆黑炭中翻出一颗雪白的明珠,托在手中仔细擦去面上的灰。

    蜀孑跑过去,一眼看见他手里的明珠,不禁满目错愕:“……这是木偶里的?”

    易笙找出一块帕子,将明珠小心包好,展到蜀孑眼前:“我小时身体便不好,祖父疼我,传了我这颗明珠,说是可作护身符用,保我一世平安。母亲看珠子圆润,便找人将它镶在了项圈上,日日给我戴着,自那之后好像身体是慢慢好了一些。”

    蜀孑安静地听着,走过去跪在易笙身前,抬手抚了抚他的脸颊。易笙似乎没有感觉,继续望着他的眼睛道:“后来我离家,这颗珠子日日戴在身上,便也跟着我一起走了。江湖卖艺,多有不便,这珠子显眼,我怕招来贼寇,便在雕琢玉惗时将它藏入木偶体内,此后再也没打开过。”

    言到此处,蜀孑已全明白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易笙,嘴唇微颤,道:“所以这次为了救我,你把它取出来了——为了取珠,必须要将玉惗烧毁,是不是?”

    “我不后悔。”易笙也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眼眶通红,坚定道:“我不后悔,只是有些心疼。我不想骗你,阿孑,我的心此刻是疼的,但我不后悔。”

    蜀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一把搂过易笙,紧紧抱在了怀里,带着嘶哑的声音闷头道:“我何其有幸……何其有幸。那十几年漂泊的日子你过得有多苦,都没将这珠子取出来解难。玉惗陪了你多少年,你为了一个我,竟为了一个我……”

    “我不要你死。”易笙声音发颤,在蜀孑怀中哭了出来。

    “不会的,不会死……”蜀孑低头吻住他额头,吻他湿润的一双眼睛,一遍遍重复般承诺道:“我们都会长命百岁,谁也拦不住。我不会死,一定不会。”

    燃尽的余灰铺在炭堆上,蜀孑双手将它们一抔抔捧起,小心翼翼放进缎布里包好。这一刻,玉惗在他心中已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心怀愧疚,也怀感恩,对着那包余灰道:“以你一命,换我一命,欠你的不知道该拿什么报答。玉惗,谢过你陪了阿笙那么长一段路,后面的,就交给我了。”

    翌日清早,晨雾将散,天光在云彩尽头露出了鱼肚白。

    易笙早早起床,一番洗漱,见蜀孑也醒了,走过去道:“我让小二将早膳送上来,你先吃,我一会儿便回。”

    蜀孑揉了揉还有些惺忪的睡眼,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向易笙,觉得他看上去不太对,是眼睛下面那两个乌青的眼圈吗?

    蜀孑一把捞过人到怀里,凑到易笙跟前仔细看了看,故作惊讶道:“阿笙!你怎么变这么丑了!”接着不等易笙反应,这就抱着他哈哈大笑起来。

    多无聊的玩笑,他也觉得乐在其中。

    易笙不知他是玩笑,跑去窗边拿过镜子一看,是有两只明显没睡好的乌青眼圈,暗沉沉地挂在一对卧蚕下。易笙也忍不住笑起来,返身道:“我变这么丑,你却高兴?”

    “你这模样若还叫丑,天底下没有能看的人了!”蜀孑翻身下床,踩上靴子走过去牵住易笙,望着他的眉眼笑道:“我嘴巴出了名的毒,你可不准往心里去,我开玩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