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在正院庭院集合,都换了一身粗布麻衣,已经有家丁搬了荆条,捆成三束,淮阳侯带着歉意对两个儿子说:“家门不幸,出了此等不顾父母兄妹的逆子,还要累得你们二人跟我一同上门请罪。”

    大少爷和二少爷诚惶诚恐下拜:“父亲在说什么!”

    淮阳侯伸手扶起两个儿子,拍着两个儿子的肩膀朗声道:“好在还有你二人。”他转向淮阳侯夫人,郑重下拜道:“夫人教的好。”

    淮阳侯夫人端着胳膊,始终保持着高贵不可方物的姿态,她站在台阶上,看着下拜的淮阳侯,天然带了一股高高在上,听淮阳侯这样说,也只是淡淡道:“只是他们争气罢了。”

    那份风华气度是一般女子拍马难及的,锦姝不由想是怎么样一个女人,能在淮阳侯夫人眼皮子底下就偷了淮阳侯的人,进而偷了淮阳侯的心。

    淮阳侯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暴怒和颓唐,果然是做大将军的人,风雨不动自安于山。他对着淮阳侯夫人一抱拳,一撩袍角,转身就褪去了上半身的衣服,扎在腰间,拎起荆条,大少爷和二少爷也都是如此,锦姝这才看到,三个人背上都是虬劲的肌肉和……一层摞了一层的刀疤。

    那刀疤有的已经是暗色,有的还是鲜嫩的肉色,一层叠这一层,锦姝看了有些触目惊心,荆条上的刺扎进皮肉里,三人竟然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

    “将门好风骨!”锦姝听到身边的吴衡秋喃喃道,她抬头看他,正好可以看到他细长的眼睛里装满了敬佩。

    淮阳侯一声令下:“走!”三人大马金刀,头也不曾回一下。

    锦姝回头,大嫂子扶着淮阳侯夫人,二嫂子扶着大少夫人,一副守望相助的样子。也许这就是杨家的风骨——错了,一起认,有事儿,一起担,从不墨迹攀扯,永远爽利痛快。

    男人们去石家请罪,女人们得趁着客人还没有来,赶紧下帖子告诉人家婚礼取消,亲近的人家过后还须得亲自上门拜访。

    大少夫人拿了单子给吴衡秋,请他拜托写帖子,锦姝在一边研墨,外院还有几个师爷也在帮着写帖子,忙活了一大早上,中间也有亲近的早来了,锦姝又和大少夫人和二少夫人一起出门去迎客,便告诉人家,婚事取消了,这种事情,一般也不会在当天追根究底非要问个清楚,哪怕这样,依旧是忙活了一个上午。

    等到锦姝在进去正院的时候,淮阳侯夫人已经在西厢房的佛龛前跪了许久了。她也穿了一身麻布衣服,锦姝以为自己看错了,她脸上有眼泪流过的痕迹,锦姝陪着跪在一边:“娘,累了吗?”

    淮阳侯夫人扭头看向她,眼中是会一如既往的慈爱:“不累。”说完嘴里又念念有词起来,她手拿了一串念珠,念珠也跟着她嘴里的念词在慢慢拨动。

    锦姝不敢打扰,就要站起来,淮阳侯夫人却在此刻开口问道:“他们回来了吗?”

    锦姝摇摇头:“没有。”

    淮阳侯夫人发出一声叹息:“你三哥,自小身体弱,你看现在,还是瘦得跟竿儿一样,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她抓着锦姝的手,“我是不是很卑鄙,我是不是做错了?”

    锦姝一震,脱口而出:“娘和三哥说了什么?”

    淮阳侯夫人脸上慢慢浮现出悔意来,那完美得好像是瓷器一般的高贵破碎了,她摇摇头:“他和我说他对不起我,可是,可是,我一句话都没和他说,那天下午,他陪我那么久,我什么都没和他说。一早知道他逃婚了,我偷偷的高兴,我,我是不是不该这样。”她的仓皇如此清晰,就像妈妈没有按时来接的孩子,急切的需要找到一个支点让自己平静下来。

    可是这样的事儿哪里有什么应不应该,说不应该的是事后诸葛亮,而在当时的淮阳侯夫人只是顺从自己的心意做了让自己做舒服的事儿,趋利避害,不是人的本能吗。就连最初的那点儿窃喜,也不过是压抑多年的一点儿释放罢了。

    锦姝道:“没有,娘,你也不想让这样的事发生。”淮阳侯夫人抓着她的手,手指深深扣进锦姝的手心里,锦姝感觉到的疼,却并不及她心中的悔恨万一,锦姝不住安慰道,“娘,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