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一更的梆子声刚刚响过,城外的人马已经悄然布开。暮色黄昏的密林遮掩下,四百夜郎骑兵清一色穿着羊皮外褂,将羊毛翻外,腰间佩刀,手持强弓,每人脸上的表情残酷而兴奋。

    他们不是第一次搞偷袭,刀剑不磕碰,脚蹬不撞击,战马不嘶鸣,不发出一点声息,保持着可怕的寂静。远处的空中传来一声鹰唳,渐渐消失。

    忽然之间,南北西三座碉楼上同时起火,“呜呜”的号角声连绵响起。

    “呼哈!呼哈!”夜郎骑兵齐声呼喝着冲锋的号子,狂催坐骑,如一阵疾风般冲入城中。

    夜郎骑兵奔驰到大街上的时候,正是大部分商铺打烊吃晚饭的时间。那些尚未关好大门的商家摊主,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以为是某支来自野蛮之地的异国商旅骑队,口里生出埋怨。直到骤雨般的箭矢泼洒过来时,才吓白了脸四散逃命。

    火焰在茶马城四面八方点燃,城里到处都是人的哭喊声、中箭的惨叫声、狗猫的哀嚎声,最响亮的还是夜郎人的喝叫声,他们是天生残暴的民族,加上对这座富裕城市的觊觎由来已久,毫无任何怜悯心。他们见到男人就杀,见到房子就烧,见到女人就抢,血腥、火焰和哀求反过来刺激他们迸发更大的残暴。

    沿街的店铺,夜郎人破门而入,丝绸、绢布、牛羊肉、水果、酒坛散落一地,到处鸡飞狗跳,都蛮、越国和南夷的商人,忙做一团关门闭户,但夜郎人丢来的松油火把,瞬间又把他们从屋里驱赶出来。

    一个夜郎人点火烧毁了城里最大的丝绸铺,看着漫天黑絮像孩子般得意狂笑;一个夜郎人将一个女人衣服扒掉就地强暴,完事后再一刀捅死;几个夜郎人忙着把一袋袋钱物从屋里搬出,捆在早已鼓鼓囊囊的马背上,金币、铜板叮呤当啷滚落一地。

    没有任何成规模的抵抗。阿塔率领的十多名潜伏黑衣杀手,装备着精良的手弩,一开始就把城门、市场、商会等地的持矛卫兵射了透心凉,其他街上的巡逻卫兵丧身夜郎人的箭雨下。北门的两百多名夜郎人杀进驻营地,茶马城的卫兵虽然有五百人,但巡逻执勤的只有半数不到,加上三个队长早早失踪,营地的三百人没有主心骨,几乎毫无反抗被屠杀殆尽。

    短短半个时辰,满城火光四起,烟雾腾腾,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人肉的焦糊味。

    香满楼的九楼顶层,林旋归如一尊雕像般伫立,看到满城起火,心头澎湃如潮。他从没有如此放纵自己,他并不嗜血,但是屠戮和毁坏却带给他莫名的快感。毁掉一座富裕的城市,杀掉傲慢的异国商人,他没有任何愧疚之心,只有对千里来寻钥匙救三族性命的陈北望,他有点抱歉。

    想到陈北望,林旋归忍不住摸了摸袖中的利刃,此刀名红袖,杀人不沾血,一刀既出从不空回,那个身负“金刚铁腕”绝技的陈北望,致死不知他为何反目。

    因为,他不能让吴王得到那笔宝藏。

    因为,和吴王一样,大夏国的天下,才是他的终极目标。

    从今天起,从此刻起,他叫顾旋归。

    顾旋归踏进香满楼一楼大圆厅的时候,眉头一皱。满厅酒香中,他闻到一股屎臭。

    大圆厅里,四张大桌上杯盘狼藉,满是酒污和呕吐物的地板上,跪着七八个商会头脑和本城十四位大富商,个个身带酒气,面如土色,他们的身后,十几个黑衣汉持刀搭弩,凶神恶煞一般看守着。

    他们无论如何想不到,一场好端端的诸神节宴,突然变成鸿门宴。鼓瑟吹筝的娇滴滴胡姬,换成了面目狰狞的黑衣大汉,而香满楼大老板蓝雨姬却转眼不见了踪影。

    变故发生时,罗莫会长只嚷了一嗓子,就被一个黑衣人狠狠一刀柄撞在小腹差点晕倒,跪在地上干呕。听到城里的烧杀哭叫声,众人胆战心惊,一个衰老的富商更是忍不住拉了一裤裆。

    顾旋归不屑地扫了一眼,平时趾高气扬的本城权贵们,此刻如丧考妣的样子既让他快意,又令他厌恶。他走到罗莫会长面前,嘻嘻一笑:“罗莫会长,你跪在地上的样子,真像条丧家的老狗哎。”

    罗莫会长颤声道:“林旋归?你……你疯了,你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