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纪飞英正同赵沛升一道在茗翠轩二楼的包间里吃茶。

    他今日休沐,只简单穿了身合青色的袍子,头发上面用玉簪挽起,下半部分垂落在肩膀上,捧着杯茶垂眸不紧不慢地喝着,跟对面虽佩金戴玉却坐立不安的赵沛升一比,更端得是一副俊逸不凡兼潇洒风流的翩翩公子的姿态。

    “你今日舍得请我吃茶,来到这里怎生开始魂不守舍?”纪飞英看了他半天笑话,这才放下茶盏开了尊口。

    茗翠轩不是京城最大的茶馆,但却是最风雅之处,他们坐在包间里不仅能欣赏长安街巷的风景,外面还有丝竹奏乐的女侍,从来都是一座难求。不过依赵沛升武平侯世子的身份,自然算不得什么难事。

    纪飞英用“舍得”二字无非是在暗讽向来不耐烦这种地方的赵沛升能约他在此处见面,必定别有用心。

    赵沛升眼见他终于搭理了自己,忙不迭说道:“飞英兄你这说的是哪里话?我倒想天天请你出来,你这个大忙人不也没空嘛!”

    “嗯。”纪飞英淡淡应了声。

    他俩从小一起长大,十几年的交情在,赵沛升哪里看不出他这是已经开始心情不佳的预告了,于是踟蹰片刻,还是咬牙说道:“其实是纪叔叔的事情,你跟他父子哪里有这么大的仇呢......”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以他的性子,我想不至于放下身段找你一个小辈做说客吧?你今天是应了谁的托儿?”

    纪飞英身为明光十一年的探花郎,入朝不过两年就做到了户部员外郎兼翰林学士的位置,甚至有风言说他年底考课过后就能升任户部度支司郎中,可见是个才学兼备的有为之人。

    事实上在整个长安城内,纪飞英都是被人交口称赞的,世家名门都以他为榜样来教育自家子侄,堪称是同辈人的心理阴影。

    但人无完人,没人会说“生子当如纪飞英”正是因为他和其父纪晏黎的关系同样是出了名的糟糕。

    他们父子俩一个守礼持重,一个温文尔雅,都不是轻易与人争执的性格,偏偏闹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还至今无人清楚不合的原因。

    赵沛升自然不算是“旁人”,对他俩矛盾的症结所在还是知道那么一点的,因此话便更难说出口,他支支吾吾道:“没人找我啊!这不是看你又搬出去住了吗......”

    “我昨儿晚上才收拾的东西,你今儿个就能得到消息,纪家有你的线人?”纪飞英与他关系好,再加之说的又是他正感到不快的事情,便不再那么端着。

    赵沛升下意识左右前后瞧瞧,连忙摆手,“可不敢说这话!”

    “哦——那便是尹氏了,我方才想起她与你母亲似乎曾经是手帕交,于是劝我这活儿就落在了你头上?”纪飞英不由得感到些许好笑,道:“难怪你这副模样。”

    “嗐!我也不想啊,但是我娘你又不是不清楚。”赵沛升苦着一张脸,他这边话都没说完,纪飞英就把他掀了了底儿掉,任务看样子是不可能完成了,他正发愁回去要怎么跟母亲交代。

    “我不打算回去住了。”纪飞英喝了口茶,他其实早有这个想法,以前碍于种种原因要捏着鼻子住在家里,现在他过了弱冠,分府而居也能说得过去。

    “你这!”赵沛升“噌”地一下站起来,正要说些什么,却又被街上传来的马蹄声打断了。

    纪飞英同样被吸引住了目光,他从开着的窗户里看过去,正好撞见马背上那女子头上的幂篱垂下来的纱幔被风掀起的那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