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来,无论是窦家卖出的那五亩祭田,还是陶家那两块刚好插边的地,都被断了东流而来的金沙河这条天然水源,而后崔家还以经营私产为由改了上游河道,也就是说下游这两家如果要浇灌田地,就必须得绕过半座山去取水。

    因为这样,现在陶家的地已经基本处于了荒芜状态,陶伯璋之所以能收地收得这么顺利,也多是因为那里根本没有佃户耕种的缘故。

    “我猜那个守宅人定是见了这个情况才决定卖了我们家的宅子跑路的。”小弟陶伯珪忿忿说道,“那买了窦家祭田的地主姓霍,他们现在会让人每天赶车去取水,若是那些佃户要用他们拉来的水那每年便需多交半成的租子,否则就只能自己翻山去,但阿兄说那山林里不太平。我们去落凤山的时候正好碰上了霍家的管事,他还问我们家需不需要他们帮着拉水,但会比他们的佃户贵上一些,或者可以考虑把地也卖给他们。”

    陶伯璋接过话,只简单地解释了一句:“今日我去的时候,发觉山林中有豪侠出没。”

    他此话一出,父亲陶从瑞当即便倒吸了一口冷气,失声道:“怎么金陵也有这等煞星?!那崔家也不管管么?就这么由得他们在眼皮子底下横行无忌?”

    对于“豪侠”这两个字,若说陶爹是心中忧惧更深,那陶云蔚就只有满心厌恶。

    豪侠剪径。若说从前还只是听过些零星的传闻,那么如今她在经历过南行的这一路后已经是深有体会了,他们自称是心有大志的侠士,却不过是一群仗勇使气、粗鲁凶暴只求不劳而获之徒,而这些人,往往有不少都受养于豪强地主。

    若非这些豪侠间会互通声气,各势力群体行事多少会彼此顾及,而马家又利用些人脉做了疏通,恐怕他们很难平安走到现在。

    这也是为什么南迁者通常都会尽量结伴上路的原因。

    “这样看来,占河改道,应当是崔家为了撇清传言做出的反击。不过那姓霍的……却倒是一副气定神闲、正中下怀的模样。”陶云蔚皱眉道。

    陶曦月忖了忖,说道:“建安崔氏怎么说也是高门望族,这霍家名声不大,做的事却大胆,恐怕是有什么倚仗。”

    也只有这个原因,才能解释为什么崔氏明明没有拿到什么好处,还被人兜头泼了盆脏水,却只选择了这种看似憋屈的方式来划清界限,陶云蔚以前在北边的时候便听说过南方民风多燥劲果决,按说崔氏的态度不该只是仅止于此,尤其是在发现自己截断了水源对霍家来说却反成了敛财的助力之后。

    只是若果真如此,那陶家就算得上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了。无论是崔还是霍,肯定都不可能白白让步,陶云蔚也不可能在尚未摸清楚这几个高门士族间的关系前,就贸然支持父兄去接触他们任何一方。

    一家人讨论商量了半天,最后决定,还是先按照原计划去陆家那里点个卯,反正站山站水都不如站士族之首来得稳妥,最好是能请得陆氏宗主出面稍作调和,旁的闲事他们也不想管,只想安安稳稳地把那两块地利用起来,过好自家的日子。

    因怕夜长梦多,所以次日一早陶从瑞便与儿女们出发去了宁远县,打算先到马家去通个气,大家都是初来乍到,最好是能两边家长一起上陆家去投拜帖,也算有个照应。

    陶家没有主母,所以长女云蔚便一如既往承担起了这份责任,带着两个妹妹去了内宅探望马老安人,恰好正遇上马家的女眷们也在屋里头请安叙话。

    马老安人笑眯眯地让陶氏姐妹坐到了自己孙女旁边,又让大侍女送了温酪过去,自己眼瞧着陶云蔚饮下一口,才笑着说道:“大娘今日来得正巧,昨天我家九郎因担心我们水土不服,所以特意去金陵城中请大夫开了张适合女子用的调理方子,待会我让人抄一份给你带回去。”

    陶云蔚回笑着道了谢。

    一旁忽有人语带玩笑地道:“要不说咱们家九郎是个难得的呢,也只有他这般细心周到的才能想得到这些,我们这些做媳妇、女儿的,这回可都输了给他了,往后也不晓得谁有这福气得到这样的女婿——你说是不是啊,五嫂?”

    这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马老安人的七儿媳,而她口中所称的“五嫂”便是那位马九郎的母亲。

    照理说这样当着外人——尤其是在室女的面调侃自家未婚的男性晚辈是并不妥当的,然而马老安人并未有阻止之意,反而似颇为满意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