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当年,周一总是要开办公会。开到中午,领导们往往会去酒店继续进行交流讨论,年轻人则去食堂吃大锅饭。

    温叶秋有次在去食堂的路上淡淡地说:“等哪天咱们当了局长,中午也通个电话,萧局长,陈局长,中午没事吃个饭吧。”

    萧何吏和陈玉琪只是笑笑,并不否定这种想法。

    带点玩笑,带点向往,觉得遥远,觉得美好。

    经年回首,才发现我们年轻时的梦想是那么保守和小心翼翼。年轻的我们,甚至没想到将来会有单独的带空调的办公室,会有属于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更没有想到,将来会有专车,会配司机、秘书,会在台上谈笑自若,会在暗里翻雨覆雨......

    当然,也没想到会有规定,没想到他们其实一直行走在危险边缘……

    时间,总在回头时才会发现它溜得是那么快,只一晃,近二十年的光阴就过去了;路,也是在回头时,才会发现,或对或错,都已经走了那么远;日复一日的细微潜移,也只有在回头时,才会被某些一直忽略而突然惊觉的变化吓到。

    这是一个变化的大时代,希望能通过一些人物、事情来记录时代的轨迹,记录个体的成长,记录哪些在进步,哪些在止步不前……

    不管你承认不承认,激情终归还是属于年轻人。

    一九九九,那是充满了激情的一年,也是萧何吏告别学生身份踏入社会的一年。

    那一年,大使馆被炸,,遍地的功开始被取缔,两弹一星表彰大会及,结束,第一艘载人航天试验飞船成功发射、着陆……每一桩每一件都是那么巨大,挟雷霆而来,由不得你不愤怒,不悲伤,不痛恨,不激奋……即便现在有些已经被淡忘,但回头仔细去看,这些事件带给整个社会的影响依然是极为深远的。

    人,个体永远是渺小的,环境永远是强大的,所以不要嘲笑哪个时代的人单纯或狂热,任何时代。

    那年的初秋,带着满怀的激情,萧何吏踏入了社会,进入了江北省东州市江北区农林水牧局工作。可是他很快就痛苦地发现,他最需要做的却是赶紧把过多的激情和抱负打磨掉,因为这两样带给他的更多的是痛苦。

    萧何吏醒来的时候已经快七点半了。平时这个时间,他已经在单位打满了四个办公室的八暖瓶热水,把走廊和楼梯也都拖完了。甚至有段时间,他顺带连隔壁机关医务室的走廊也拖一遍,害的那位负责打针输水的一脸慈祥的阿姨总盼着他来医务室打一针,好用精湛的技术和热情的服务回报一下这个勤快的小伙。后来见他总不得病,这才又把重心放在了给他介绍对象上。

    松松懒懒地穿好衣服,用水抹了一把脸,再叹一口气,然后出门,这几乎成了他最近出门前的规定动作。最近,萧何吏发觉自己越来越懒了。这种懒,是一种说不清的无力感,浓浓地笼罩着他,浸透了他的内心,然后再从内心慢慢扩散到了肢体全身。

    八点五分,萧何吏无精打采地来到了单位楼下,这是他自上班以来的第一次迟到。农林水牧局在政府大院的西副楼二层,西副楼共三层,一层是行管局的司机班,二层是农林水牧局和机关医务室,三层是个百十人的会议室,区里的中型会议都是在这里召开。

    萧何吏刚要上楼,却迎面看见乔玉莹局长从楼里急匆匆地走了出来。乔局长是农林水牧局的一把手,今年三十四岁,据说二十八岁就已经担任正职,团委书记出身,口才好,举止言谈很有风度,又在清水镇当了两年镇长,基层经验也有,后来又任了区里的水利局长,是区里重点培养的为数不多的年轻女干部之一。半年多前,区里合并农业、水利、畜牧、林业、蔬菜等几个单位成立农林水牧局这个综合大局的时候,她最终脱颖而出成了首任局长。担任局长后,因为方方面面的复杂原因,乔玉莹局长首先办了几件事,其中一件是成立了局机关的综合科,并招录了四名应届毕业生。而萧何吏,就是其中之一。另外三个是陈玉麒、温叶秋和段文胜。

    在萧何吏眼中,乔局长是很漂亮的,面庞莹润,肤白且干净,一米六八的修长身材,虽然总是穿着略显庄重的职业套装,却也难掩身材的凹凸有致,浑身上下都张扬着一个三十多岁女人的特有风华。唯一不足的是时常面沉似水,目光冷淡,有些高高在上的感觉,让人不容易接近。萧何吏每次见到乔局长,总有种莫名的拘束和紧张,有时甚至连说话都会变得不利索。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乔玉莹局长某一刹那的神情举止,会让萧何吏心中闪过一丝似曾相识的感觉,而这种不确定的未知的感觉又进一步加深了他的紧张和拘束。

    今天也是如此,刚恭敬地侧身站住,“局长好”还在喉头酝酿,乔局长已经从他身边走过向政府主楼快步走去,看样子是有什么急事要去找区领导汇报。

    尽管萧何吏已经适应了这种被视而不见,也习惯了乔局长高高在上的严肃与冷漠,但心里还是有几分懊恼,既懊恼自己没有适时的送上问好,更懊恼自己以前天天早来干活倒没被乔局长碰到几次,可这第一次迟到就被碰上了,尽管只有五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