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铜锣湾商圈一到周末,必然作人满为患状,与如今大相径庭。店面倒是没有倒闭,但商品一律断崖打折,只求早日清理存货,抽身而退。金玉其外而已。这场金融大难何时能休,东方的如来、西方的上帝、现代社会的资本主义,谁都给不出结果,唉!

    因了Cafe客人零丁,倒正好给二人交谈的空间,不必刻意压低声音,担心被人听去壁角。

    两人坐在角落卡座。

    简凌东照例点一杯冰美式。工作缘故养成的习惯,午后犯困,便用高浓度咖啡因提神,以至于怀疑自己快要对其免疫。

    不怕你们笑话,言记太子端一杯榛果拿铁,他怕苦。

    祁静呡一口最上层的细密奶泡,十分安定。有无听人家讲过?高手对峙时,要慎做先出招之人,谁先出招,谁就先亮出破绽。

    可又也许他不是“高手”?简凌东眼里,祁静仍旧是细仔一位。他第一次和祁棠回去加多利的家,祁静还在襁褓中,一点点大的小婴儿,需要保姆抱着才不哭泣。两个人的初次见面,只有一个人留下记忆。

    “我在苏格兰时听说Denny的事情,当下想要call给你,但不确定你会不会接。因为知你们关系亲密,所以更担心你会做出过激行为。”简凌东先打破沉寂——Denny是姚家慈的英文名字。

    在学校里,大家都互相叫对方“Ben”、“Tiffany”,学英式口音尾音下行,仿佛很有腔调。但祁静面对最要好朋友,还是习惯称呼本名。

    “我能怎么样。”祁静面上波澜不惊,“总不能直接端冲锋枪朝杀人凶手扫射,虽然我很想这样做。”

    “你现在其实在做一样的事,只不过换了一种温和方式。”

    “我有哪里做错?我不相信,当年知道简叔遇难真相之后,你没有想过报仇。”他很不服,最不服是对方把他当小孩的语气。

    “当然想过。但我更清楚自己那时并无那个本事。”

    “你也想劝我收手?”

    “也?”简凌东很快明了,“其实当时,我给Uncle打去过电话,但他叫我不要管这件事,且今后你无论做了什么,都不要与你为敌。”

    祁静顿了顿,“那是他自己心虚。”

    “你不能怪罪Uncle,谁也没料到Denny当晚会在那里。我们后来查到,原本那天当班的阿bean请假调休……”

    ——九七到来前,港人自认为“大限”将至:到时繁华与先锋不再,大家要一起穿长衫、坐手拉车、泡壶香片恍恍度日,一切倒退五十年。1尤其点名众帮派势力,大陆政府只认唯一宪法,可不管各位曾经有几多声势,一律都要做遵纪守法的特区公民。

    于是unity之前,骚乱不止。此时多争得一块地盘、多转移一份资产,今后日子多一分保障。小到古惑仔斗殴,大到社团开火,日日见警察在街上行beat2,但防不胜防。

    言记手下得令扫荡中西区法餐厅,是新安会副山主蔡坚在铜锣湾斩死人之后的事。死掉的是财政司司长的契仔3,影响可想而知。虽不是直接凶手,但事情发生在铜锣湾言记的地盘,财政司长致电祁棠,话里话外,总有他意。

    收线后,祁棠差点发怒砸掉听筒。对方欺人太甚。他与郑贤已相安无事很久,至少表面如此,暗流激涌,此番终于要冲破藩篱。祁棠本在为香港回归做产业合法化准备,此时也允手下拿上社团从前拢得的军火,总之是绝对不能高举轻放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