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初晴,金灿灿阳光从云缝中落下,地面浮起层鲜灵灵水汽,杨花绕着井边飞转,院落中庭里的芭蕉微卷。

    春日野穹,流云观矗立在依山傍水之中。

    清脆的梆子声打破宁静,咚咚地三下慢,两下快。

    中轴线上的神殿,琉璃瓦被雨水冲刷过,滴瓦还挂着水珠,一滴滴坠在轻烟中。小道姑们已经穿戴整齐开始除草担水,打扫殿堂。

    膳堂之后,单独的小院落里,宝甃懒洋洋地打开门,削肩膀上也披着件青色道袍,吊梢眼里水雾迷蒙,连连打哈欠道:“哎呦呦,每日这么早真是受不了。”

    冷瑶挽着发髻出来,笑嘻嘻地:“好姐姐,不早啦,这都十来年了,怎么还不习惯?”

    宝甃撇撇嘴,虽然福气没享过几年,她也是富贵乡里长出来的人啊!再看看这座破落的小院,像样的花草没见几株,满眼全是青菜土豆。

    两间屋子虽说还称得上雅致,但里面也是破落得很,想想自己才桃李年华,难道要熬上一辈子不成,提起小姐就更为揪心,眼见着白白地耽误了青春。

    只恨这世道不好,要说十来年都已经安稳过去,她们二人去山下讨个生活也不难,棠烨朝民风开放,女子抛头露面早就不算个事,以小姐的品格与容貌不难找个好人家。

    就算是现在的冷瑶,整日里深入检出,还是挡不住那些大胆的香客来寻,早就是金陵城内人人可望而不可及的雪莲花。

    她寻思着或许能找玄静子仙姑商量一下,为小姐找户人家,总算终身有靠,只怕冷瑶自己不肯。

    宝甃想着就连连叹气,依在半开的红漆门上出神。

    后边的冷瑶整理好头发,又提起水桶,轻巧地迈过门槛来浇菜,瞧见对方失魂落魄的模样忍不住乐,又来了!她当然明白宝甃的心思,这些年随着年纪长大也活络了心思,左不过想给自己做红娘。

    可是她啊,半点许配给人的念想都没有。

    先是考虑出身纸包不住火,再说也从来没对男女情爱动过心思,也许是从小读经的原因,冷瑶性格恬淡,总想着能在这九华山隐居一辈子也挺好。

    红尘烦扰,何必自苦。

    她虽然来到这世上也才十五年,但却几经波折,如今只愿安稳度日,再不想平地生事。

    实在要说念想嘛!也是有的,唯一……手忽地禁不住抖了抖,那木勺里的水顺着白菜旁边的小沟就滑了去,一晃一晃地在春日柔光下,扭扭地七转八弯。

    水莲般的少女叹口气,罗裙下莲步轻移,稳下心来一勺一勺地浇着刚发芽的青菜,回忆又冒出来作弄人,不由得想起以往段哥哥替自己浇菜的模样。

    真真是个侯门公子,一次用多少水都不知道,说是帮忙还不如捣乱,整个菜地好像发洪水般,好好的菜全被淹死。

    冷瑶紧张得要命,幸亏对方机灵,叫人直接买老农种好的菜又按回去,以假乱真倒也蒙混过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