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长少卿连家,乃是世代书香。

    夜已深沉,雨仍未停。

    狂风暴雨中腾地冲出一辆马车,急驶入后门,横冲直撞恨不得马蹄飞起,哒哒踏破血河。

    剧烈颠簸的马车中传出阵阵婴儿啼哭声,惹急了正抱着孩儿的两个年轻女子,一位才过豆蔻年华,另一个也不过只有七八岁。

    “宝甃……”大点的颤颤巍巍把婴儿交给小丫头,又掏出一封书信和指环,“等会儿到了城门,你先抱着小姐走。城北守卫将军是老爷的门生,看见这枚指环定会放你出去,出城后先找农家躲起来,你年纪小不会有人怀疑,再等天亮雇辆马车去金陵流云观,将这封信交给主事的玄静子仙姑。”

    “那……绿芜姐姐你怎么办?”急急地问,眼眶通红,“姐姐还是和我一起吧。”

    “傻丫头,你下了车只管往前走,这会子谁也管不了谁,我要和马夫一起往东边去,才能引开后面的人。”

    小丫头还想争辩,却被对方猛地握住手,抬眼看绿芜已是泪流满面,“宝甃,好妹妹,夫人素日待你我不薄,如今连家遭祸,还请你千万带好小姐。”

    雨越发大了,打得马车如海上颠簸的小船一般,前面的车夫想扯着嗓子喊又不敢大声,“姑娘们,城门口要到啦,可没功夫磨蹭!”

    形势紧急,马车骤停,宝甃只有搂住小女娃跳下车,瞬间就被浇个透心凉,雨水强势地拍打在脸上,灌入嘴里,她的身子在寒风中剧烈地颤抖着,瞧见绿芜的马车消失在眼前。

    一别经年,再不相见。

    十五年后,金陵流云观。

    夜深人静,道观后面的独门小院中,轻轻传来女子的呼喊声,“姐姐……绿芜姐姐……”耳边仍有暴雨如注,晚风吹来,皮肤上起了层凉意,一双白净的手伸出棉被,漫无目的地挥舞在空中,“姐姐……”

    猛地一下坐起身,光滑额头泌出湿汗,余光瞧见窗外的天空已是蒙蒙亮。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便是数十年光景,物是人非,宝甃紧了紧身下的被子,她如今也不再是以前的小丫头。

    自那夜与绿芜分开,带着小姐几经周折逃到流云观,幸好由玄静子道姑收留,赐予道号落秋与妙语,专门腾出小院让二人居住,以庇余生。

    日子还算安稳,小姐连冷瑶也一天天长大,她不敢隐瞒身世,找机会便将过去如实相告。幸而冷瑶从小养在道观,对往事全然没有记忆,知道后倒也没有自苦,反而坦然面对。

    只是她每逢雨夜都会梦到抄家之时,梦中是挥之不去绿芜姐姐的影子,两人都是连府的家生丫头,从小长在一起,感情自然不同。

    “唉……”叹口气,对方到现在还生死未卜,她听着窗外的雨声心烦。

    “宝甃姐姐!”忽有轻柔温软的声音响起,门被缓缓推开,走进来个手举油灯的妙龄少女,烛火下明眸皓齿,一袭白色道裙恍若暗夜仙子,飘渺之间便来到床榻边。

    素手凝霜,袖口处飘来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先小心地用油灯照了下宝甃的脸,瞧见细腻皮肤上全是密汗,“哟,可是又做噩梦了!”赶紧掏出帕子替对方温柔地擦着额头,“依我说过去的事就放下,所谓道法,自有其然,你瞧我就当是一场梦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