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县,县寺之内。

    司马欣与县令李珪相对而坐。堂内摆着燃炭的铜炉,里面放了几大块儿燃得正旺的炭火,给室内带来温暖气息,阻挡了外面寒冷的空气。

    喝了口热水,就听司马欣缓缓开口道:“下官方才的提议,不知尊县以为如何?”

    李珪没有立刻作答,而是用布满皱纹的手执轻轻拨弄着水杯。他叹了口气,用手微微捻着自己翘起来的山羊胡须,皱着眉头思虑了半晌,最后依然摇了摇头。

    “非是本吏不想受理,只是此案已经时隔多年,又发生在千里之外的栎阳,不在本县辖内。若是追究,须有当年的旧档为凭,可汝方才也说旧档早已不存,那又如何能够为证追诉呢?且项氏在楚地颇有威望,又与朝中许多王孙有着姻亲关系。即便是本吏有心,也不能随意处置,又怎能凭尔一家之言,就断然作出决定呢?“

    司马欣吸了一口气,双手放在腿上不由自主的搓了搓手指。他组织了一下言语,才开口说道:”下官早年也担任过狱掾,对司法不敢说精通,倒也十分熟悉了。此案虽难,却也不是不能办理,只需劳您费心,遣人跑一趟栎阳罢了。本吏······

    没等司马欣把话说完,李珪就直接摆手打断。语气生硬地说道:“汝若是非要追究此案,那便请郡守下令,只要见到爰书,本吏照做罢了。”

    听得李珪如此说,司马欣知道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他虽是少府长史,但和秩在二千石的封疆郡守还有很大差距,郡守见不见自己都难说,根本不可能说动郡守帮忙。于是他直接起身拱手道:“既然如此,本吏就先告辞了!”说罢转身就要出去。

    李珪见状,也不阻拦,提高了声音说:“项氏非一般土豪,司马长史若是操之过急,导致事有不谐,本立自当秉公上报。即便少府有监察之责,也不可干预地方政务,汝可要想清楚了。”

    司马欣脚步顿了顿,冷哼了一声。抬腿就向外离开,边走边道:“多谢提醒,李县令的好意,本吏心领了。”

    待司马欣走后,李珪枯坐在主位上。他挥手遣退侍立在侧的仆人,倚着案子,用手指按动眉心。即便是宦海浮沉十数年,李珪也不由心烦意乱起来。

    他主政吴县数载,一直实行的都是宽以待人的怀柔政策,对游侠、六国遗族都没有赶尽杀绝,而是使其安居乐业,各守本分,这才有了吴县如今的繁华。

    但是在繁华的背后,也不是没有危机,比如楚国贵族项氏,就是李珪一直以来的心头之患。

    项氏在会稽素有威望,贤士大夫皆出其下,当地的大事全由他出面主办,不但受各方信服,就连许多桀骜不驯的游侠、豪强,也是其座上之宾。说实话,若是没有项氏多方维护,他李珪也很难让吴县如此风平浪静!

    而且郡守那里与项氏的交情也不错,倘若仓促惩处项氏叔侄,必然会引起县中混乱,这既与他主政的策略不相符合,又必然会将他多年的努力付诸东流。这是李珪怎么也不愿看到的结果。所以他在尽量维持地方稳定之余,只能对豪强的势力进行微调,尽量用最小的代价维持地方稳定繁荣。

    但司马欣的到来,给这种平衡增添了一丝变数,不知是福是祸。

    再说司马欣出了县寺,正欲带领随从的吏役离开,就见一个商贾打扮的人突然走上前来。双方似乎认得,吏役并没有阻拦。那商贾到了近前,在司马欣身旁站定,附于其耳便小声说了几句。

    很明显,这商贾也是少府中人,专以商人身份被征召,利于打探贾市消息。

    “什么!”司马欣听了来者通禀,顿时脸色一变,立刻就对身旁的一名吏役下令道:“传本吏之令,召集吴县少府所辖之吏。立刻于贾市集结,封住所有入口。没有本吏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入。”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还有,带上强弓劲弩。本吏倒要看看,这吴县究竟是谁家之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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