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那天晚上,符真独自一人坐在脚手架上,一点点把他刚刚画给司月行看的天使图铲掉,即使这时,他心里还是有种飘飘然的喜悦。

    二十天不和人吵架,这听起来不算件很难的事。

    ——实际上,这的确是一件很难做到的事。

    符真和湿壁画学科的这批学生已经朝夕相处了三年多,彼此之间再熟悉不过。如果他们是刚开始认识的陌生人,符真只要忍一忍脾气,靠他那张脸蒙混过关,多半也没有人会来找他的麻烦,但现在这种情况,就算他突然好相处起来,其他人也会觉得他在装模作样。

    或者说,暗暗酝酿什么阴谋诡计。

    另外,符真本身也不是能够忍气吞声的性格,虽然他一直很穷,但美貌是比贫穷更直观的因素,他在生活中常常因此受到优待。

    符真“不和人吵架”的努力憋到第三天就宣告破功,一个学生没有在灰泥层干掉之前画完他的画,于是指责符真故意在原料上使坏,缩短了灰泥保持湿润的时间。

    符真有时候的确会区别对待,比如在给他喜欢的学生做帮工时,就会格外用心些,但他也绝不至于冒着丢掉工作的风险故意使坏。

    他和那个学生大吵一架,事后又懊恼不已。

    这不止意味着他前两天的忍耐白费,而且……他和司月行见面的时间又要往后推迟三天。

    就这样,他又失败了好几次。

    后来符真终于发现,如果他只在课堂上兢兢业业地扮演一个泥瓦匠的角色,不要表现出自己会画画,也不要试图在空闲时自己作画,他被无故找茬的风险就会大大降低。

    一些学生察觉到了他的变化,有人取笑他终于安分下来,搞清楚了自己的位置,有人欲言又止,偶尔辛如找他一起讨论某处细节颜料的用法,他也会装作听不到,换来女孩一个有些奇怪的眼神。

    第一个二十天来临,那天符真坐立难安,他努力不要表现出任何异样。

    下班时,一辆巨大的悬浮车泊在学院的林荫道上,符真走出穹顶教室高高的大门,向那边跑去,后面还有不少没有离开的学生,但这时候,符真完全顾不得他们的目光。

    车门悄然无声地滑开,司月行坐在后座上看着他。

    “您好。”

    “你好。”

    “你要带我去哪里吃饭?”

    “你有常去的地方吗?”司月行问,符真微微一怔,随即司月行也意识到什么,他说:“那就我来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