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目养了会儿神,让昏花的老眼得以稍稍轻松之后,裴太傅提议道:“邹相,温尚书,诸位学士,你们还有问题吗?”

    没问题的话,就可以往御书房呈送一甲二甲的试卷给云骁帝御览,内侍李桐已经来催促好几遍了。

    温弥派人出去打探了下,说道:“陛下还在御书房和谢大人说话,再等等吧。”

    就这么一直等到廊檐下的八角宫灯亮起,才由裴颂捧着一甲二甲的四十多份策问试卷,穿过汉白玉铺成的宫中道路,送抵御书房。

    御书房里灯火通明,云骁帝正等着他们送来殿试策问的试卷呢,听见通报,登时神采奕奕地道:“快宣进来。”

    裴颂等人进去叩完头,他命平身赐座,又传御膳房送了羹汤点心过来:“诸位爱卿辛劳三天了,先吃些东西吧。”

    众阅卷官谢恩:“陛下自登基一来宵衣旰食,日夜因国事操劳,臣等如何敢称辛劳。”

    云骁帝喜欢大臣们夸他“勤政”,每次听到这种马屁都心潮澎湃,但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不能喜形于色,只淡笑道:“这次阅卷如何?可有经世致用的?”

    因这次策问出题是他手头实打实难办的事,所以云骁帝不讲究那些虚的问贡士们的文章锦绣不锦绣了,只求来几个能办实事的。

    裴颂他们都是浸淫官场多年的老人儿,怎能不明白云骁帝要的是什么,回道:“臣等优中选优,将此次策问的拔尖文章都挑出来了,请陛下过目。”

    至于经不经世,致不致用的,是他们说了算的吗。

    如今国库空虚,云骁帝手头紧谁不知道,他们哪个人没献过计,又有哪一个被采纳了。

    云骁帝听了他这句进退自如的说辞之后点点头:“先把二甲文章的给朕呈上来。”

    他要从二甲的最末一名文章看起,这样,越往后面看才越起劲。

    ……

    四月二十七日,黎明曙光照耀时,卫景平换上御赐的进士服,与二百八名同年一起,齐聚在皇宫的东华门前。新科进士们头戴乌纱帽,身穿深蓝色镶青边的广袖罗袍,腰系束着革带,手持笏板,候旨进入麟德殿听传胪唱名。

    一声景阳钟声响过之后,皇宫的大门缓缓开启,介胄武士执戟走出门洞,分列在禁门前,文武官员们人人冠冕朝服,手持笏板肃然步入皇宫,上朝来了。

    卫景平和一众贡士们微微抬眼一望,皇宫朱墙黄瓦之上,檐牙高啄间蹲着的脊兽也正看过来,与他们无声对视着。

    “一龙二凤三狮子,海马天马六押鱼,狻猊獬豸九斗牛,最后行什像个猴……①”,屋檐上,骑凤仙人领着小龙、小凤、小狮子、小海马……他想起上辈子小时候进宫数脊兽,撸那些御前带膘侍卫御猫的往事,忽然走了神,有种时空割裂的错觉。

    上辈子那个买票就能进去的皇宫和他眼前的皇宫不一样了!他即将要踏入的皇宫,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浸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皇权,进门之后要走哪条道路,遇见什么人行什么礼,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该往哪儿看不该往哪儿看……都有着严苛的讲究,每行一步都要“谦谨”,甚至连身家性命都系在举止言谈之间,容不得他半分随性了。

    卫景平心头一阵阵惊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