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已嫁作人妇,言谈举止间已经没有了少女的灵动娇俏,反而愈发显出沉稳内敛的气度来。众星拱月拥她出殿,殿前的宫人们福身见礼,兰珠也朝她福了福,低眉恭谨道,“臣女参见长公主。”

    礼鑫抱着明珠行礼不便,双臂微动,欲将妹妹放下来。然而七娘子的一双小脚还没沾地,长公主便发了话,道,“伤了腿还见什么礼呢?”说着侧目看一眼身旁的宫婢,施派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请太医?”

    婢子恭声应是,压着碎步恭敬退下去。长公主眉宇间萦忧色,朝明珠走近几步说:“伤得重么?”

    皇族皆是天颜,直视便是不敬,明珠懂这个规矩,是以浓密的长睫微垂,掩住晶亮的一双眼,摇头道:“多谢公主关心,只是不当心,崴了一下罢了,不打紧的。”

    细细轻轻的一把嗓子,语调却甚是恭谨有度。长公主含笑一点头,视线不着痕迹在这个赵氏幺女身上流转。赵家七娘子年纪不大,美貌同一身雪肤却已名动京华。美人胚子是天生的,据说几岁时便有美名,如今不足十二,五官却已经无瑕可挑。

    萧念真思忖着,面上柔婉笑道,“外头下着雨,天寒地冻的,怎么一直在外头站着呢?”她边说边转头看兰珠,“你若担心妹妹受伤了不便利,大可派人来与本宫说,你母亲同皇后娘娘是故友,咱们也能生分了才是。”

    兰珠自然千恩万谢,“多谢殿下厚爱。”

    皇室三位公主,长公主的和善是出了名儿的,明珠上一世没怎么与这位公主打交道,今次一见,方才知传言不虚。她对萧念真生出些好感,连带粉嫩小脸上也绽开了些笑容,是时背后有金丝高缦履叩响了金砖地,她转头一看,见是华珠从侧门走了出来。

    四姑娘出殿门,仍旧先同长公主纳福见礼,这才直起身朝明珠走去。垂眸看,七妹娇小的身子蜷在二郎怀里,刘海儿被打湿了黏在额头上,分不清是汗还是水。她心焦,视线定定落在她的腿上,皱起眉压着嗓子道,“究竟怎么回事?”

    人多不便说话,明珠拉过她的手用力握了一下,朝四姐姐使了个眼色。华珠伶俐,也明白过来,随后拉着明珠的手一言不发地立在边上。

    赵氏是有头有脸的世家,几个孩子在这儿干等着不成样子,萧念真思忖了瞬,当即命人将他们带往明熙殿的西配殿安置。婢子内监们引赵氏的娘子郎君往西配殿,奉上茶果,只请他们安心稍等,太医紧着便来。

    二郎将明珠放在宝椅上坐好,随后便蹙眉看向兰珠,语气疑且难,道,“长姊,眼看着便要传膳了,过会子在席上,让四妹怎么与瑞王打照面儿?”

    兰珠脸上也有忧色,她两手交握在一处忖着,踱步穿过飞罩,半晌才叹出一口气,道,“皇后寿诞,二王无论如何都必定会赴宴,华珠又不能离宫,这个照面,看来是不打不行了。”说着抬眼望华珠,正色叮嘱道,“姑奶奶,算姐姐求你,有什么恶气且先忍下来,熬过今日,父亲母亲自会为我们做主的。晚间的寿宴,你可千万得沉住气,知道么?”

    这番话...p;这番话听在七姑娘耳朵里,没由来地教她鼻子微酸。心头说不出的滋味,兰珠对父亲全心全意信任,若是被她知道,父亲打算那她的清白来赌一盘棋,恐怕会难过欲绝吧!

    明珠微微蹙眉,暗道万幸,好在华珠拖住了长姊,好在悲剧没有发生。前世兰珠大婚的那日,漫天细雨霏霏,像极了长姊眸色深深的眼。那时她不懂,只觉得长姊的笑容只在脸上,现在才感到无尽的悲凉,用那样的方式被绑在一起的两个人,太子同兰珠,恐怕鹣鲽情深也只是徒有虚名吧。

    那头华珠闻言一嗤,大大咧咧往嘴里仍了颗蜜饯,包在嘴里咕哝不清道,“若是这种事都需要长姊来提点,那我不成傻子了?放心吧,横竖今日我没吃亏,见了面,饶那厮一次便是了,我这胸襟那不是吹的。”

    兰珠这才稍稍宽心,随后便听外头宫人入内传话,朝鑫二爷敬声道,“赵二公子,杜太医来了。”

    话音方落,一个着朱衣服冠挎药箱子的中年男人便由二郎拎着走了进来。礼鑫掖袖请太医入内,直道,“舍妹顽劣,不慎扭伤了腿,劳烦杜大人费心了。”

    那中年人含笑摆手,“公子不必多礼,我与侯爷原就是旧识。”

    明珠的伤不及筋骨,并没有什么大碍,太医替她包扎好伤口,复又开了几贴活血化瘀的方子,交代连服十日,随后出了殿门,跟正殿里的长公主复命去了。兰珠同二郎连连道谢送太医出门,也跟着往正殿答谢公主,只留下华珠照看七妹。

    敷的药膏里薄荷,紧贴着皮肉凉得沁心。明珠小心翼翼将伤腿从杌子上放下,边儿上华珠拍了拍她的小脑袋,嗳了声道:“承合殿那头是怎么个情况,给个话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