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太学馆之前一夜不得好眠,明珠本就倦怠,此时捧着本兵书,枯燥乏味至极,不打瞌睡才奇怪哩。

    她原本也苦撑,小手抱着书册,一双莹莹眸子瞪得极大,像是巴不得一口将书里奇奇怪怪的字句都吃下去。然而瞪着瞪着思绪便开始飞远,她撑着下巴抬眼望,窗外是蓝蓝的天,云朵那样白,看上去像是锦被和绣枕里的棉花,柔柔的,软软的,睡上去一定很舒服呢……

    如是一来,脑子里便愈发地混沌了。她困极,想睡又不敢睡,便只好抬起书册挡住脸,下巴一点一点地打盹。

    萧衍进了书房,入目之处是明珠有些滑稽又有些可爱的睡颜。也许忌于书案后的官帽椅是他的位子,不敢坐,所以她娇小的身子蜷缩在一旁的圈椅上,握书卷的小手十指松松,蓦地下巴一栽睡沉了瞬,卷册重重落地,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声音不大,然而在七姑娘听来却犹如惊雷。她唬了一大跳,霎时间惊醒过来,惶惶然抬了抬眼,迷蒙水雾的眸子呆呆地看向不知何时进来的七王。

    她迟迟的,先没反应,后头蓦地回过魂,小身子“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战战兢兢道:“博、博士,我没睡着……”眸儿一低看见散落一地的书册,顿觉双颊火辣一片,连忙弯腰将书卷捡起来抱怀里,垂着头声若蚊蚋地又补充了一句:“……也没有偷懒。”

    刚说完就开始后悔了,她有些懊恼,低下头咬了咬粉嫩的唇瓣——干了件呆蠢事,这样一来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唉!

    这番欲盖弥彰的说辞简直令萧衍想发笑。他低头审视她,日光透过菱花窗的纹隙照进来,在柔白粉嫩的肌理上轻轻流转,她腼腆含首,羞窘的样子格外动人,恍惚如诗中神女。这样的年轻,甚至还有些稚嫩,可偏偏骨子里有种慵懒的妩媚,不言不语,轻易一个眼神就能勾惹起男人心头的火来。

    七王眸色渐深,很快别过头,强迫自己的视线从她身上离开。他背着手缓缓而行,踱到书案后坐了下来,仍旧是平和淡漠的神态,道:“当真没有偷懒?”

    他不笑的样子很唬人,明珠一窒,两只小手不自觉地攥紧了书卷。

    没有偷懒是不可能的,兵法书懊悔,说出来也不怕人耻笑,前前后后,她压根儿就看懂几句话。可是话是自己放出去的,没睡着也没偷懒,好比泼出去的水难收,只得硬着头皮嗳了声,昧着良心挤出三个字:“没偷懒。”

    萧衍一哂,平日里冷厉的眉目竟显得柔和异常,淡淡道:“是么?那你看了这么久书,有没有什么疑惑之处想要请教?”

    沙场上行军打仗的男人,身形伟岸高大,即便只是坐着,身上浓烈的压迫感也令人难以忽视。

    明珠方才撒了个谎,本就紧张不已,再听他这么一问,心跳顿时堪比擂鼓大作。她压根就没看几页书,哪儿还提得出什么问题呢!于是只能艰涩地咽了口唾沫呵呵一笑:“……没有。”

    “没有?”七王闻言微挑眉,深邃的黑眸直直盯着她,“课读甫毕,多数太学生都埋怨兵法一学懊悔难通,提问的也不在少数,你倒是天赋异禀。”

    他说这话时语调平平,可明珠听来却怎么都有几分嘲讽戏谑的意味。她小嘴一瘪,心头登时窜起一股火气,只觉这人的嘴巴委实毒,吡哒起人来简直入木三分,说什么天赋异禀,冷嘲热讽得很到位嘛!还说提问的不在少数,的确,她看也不少,那么多美貌的女太学生围着求他答疑解惑,滋味必定极好罢!

    七姑娘闷闷的不说话,萧衍也沉默了会儿。未几,他在官帽椅里动了动身,朝她伸出了右手。

    明珠一怔,愣愣地望着那只修长漂亮的手掌,不明白七王是什么意思,只好拿一双大眼睛望着她,雾莹莹的眸儿里写满疑惑。

    萧衍有些无奈,薄唇里吐出一个字:“书。”

    她这才回过神,闷闷地哦了一声,小手一送将他的书卷还了回去。七王接过随意地翻了翻便合上了,视线微转落在她的小脸上,淡漠道:“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故经之以五事,哪五事?”

    明珠囫囵蒙了神,满脸的呆若木鸡。抬眼看,正巧对上萧衍森森如墨的眼,定定看着自己,好整以暇地等着她回答。她有些心慌,垂下头绞尽脑汁地回忆。这段话依稀有个印象,似乎是书卷开头的东西...头的东西,兵者……经之以五事,哪五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