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佑禾没睡多久就醒了,他很认床,又有严重的神经衰弱,他坐在床边冥想,他大概能明白喻佑安生气的原因。

    “可是那是愧疚,那不是爱。”喻佑禾默默地想着。

    中考结束的那个暑假,喻佑安在水库边落水了,喻佑禾义无反顾的跳下去游向了喻佑安,然而后面突然传来排山倒海般的水浪,大人来不及赶过来,两个小孩瞬息间淹没在水流里。

    过了五天,搜救人员在一处偏僻的小岛上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喻佑禾和身体特征略微好点的喻佑安。

    喻佑禾落下病根,大部分时间都在床上度过,严重的时候说不了几句就会晕过去,这一切的开端只是因为喻佑安无视水库放水的警告标识溜进去的结果,同行的喻佑禾只是放心不下弟弟,也是那时生性贪玩的喻佑安从此转性。

    思来想去,喻佑禾只能等到喻佑安醒来再好好谈一下大学志愿的事情,左右没有其他办法,喻佑禾开门去客厅找水喝,路过喻佑安的房门,门缝里散出细碎的灯光格外刺眼,喻佑安也睡不着。兄弟两人同样失眠,喻佑禾也很难过,他甚至想哭,他不想成为弟弟的累赘,他又有什么错。

    这时,关上的房门打开了,喻佑安背手站在门框旁。

    “哥,进来。”

    房间里摆着两张单人床,喻佑安让喻佑禾进来后,连眼神都没有给他,自顾自掀开了自己的被窝。当喻佑禾慢腾腾上床后,喻佑安熄灭了房灯。

    喻佑禾没想到的是,当他踏进房间的那刻,他再也出不了来。

    喻佑安的焦虑在哥哥瞒着自己报考外地大学的时候猛地爆发出来,他怎么能离开自己?他那如花朵般美丽娇小的哥哥,如羔羊般柔软温顺的哥哥,他的哥哥,他可爱的哥哥,他一个人能去哪里?他敢去哪里?他们曾经连着一根脐带,躺在一张病床,喝同一个水杯,长着一模一样的脸。只要看着彼此,就能看到自己。

    他是半面镜子,哥哥也是,弟弟的另一面是哥哥。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离开我!

    “为什么要离开我啊哥哥。”喻佑安撑在喻佑禾的枕边。

    不知何时,喻佑安的眼眶已经噙满了泪水,他跪在喻佑禾的身边,喉腔里都是他隐忍的破碎哽咽声:“哥哥,哥哥......哥哥...唔啊嗯,我不能没有哥哥。”

    喻佑安弓着身子蜷缩自己,大股大股滚圆的泪珠如断线珠帘簌簌落下,颤抖的手悬在空中彷佛不敢抚摸哥哥的脸,他战战兢兢地睡在喻佑禾的对面,枕着哥哥的枕头,悄悄注视他的睡颜,他的嗓子好酸,眼睛也模糊了,清凉的泪痕滑过他的山根,从一只眼睛流进另一只眼睛,喻佑安不愿意眨眼,他在波光粼粼的水镜里偷看哥哥的模样,遏制不住的复杂情绪顷刻间令他的身体如撕裂般的疼痛:“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哥哥,这样的煎熬你懂不懂。”

    先有哥哥的脸再有弟弟的脸,有了哥哥的允许才能有弟弟,弟弟的一切都是哥哥的,没有哥哥就没有弟弟。

    所以——

    “双胞胎弟弟是哥哥生出来的。”喻佑安像是打通了什么通道,神情变得扭曲起来。

    喻佑禾睡在熟悉的地方放松不少,空气里沉默良久,只能闻见喻佑安愈来愈粗重的呼吸声:“啊哈......哥哥,哥哥啊......哥哥,我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