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志广一向口才颇好,死的都能说成活的。田不易被他驳得哑口无言,半晌,惨然道:“师弟,你也知道她去了那边,是无亲无故的啊……”

    陆家被灭门已有大半年了,她是被家中老仆带出来的,一年来也曾辗转多地,却无处容身。田不易哄了她一路,直到快到了少华山下时,她才渐渐开朗起来,会叫他田伯伯,叫沈放沈哥哥。

    那个像一头小狼似的女娃娃,瞪着人的时候又凶又狠,可是一旦笑起来,声音像铃铛一样脆,好像满山的花都会为她开放一般。

    就在昨日,他还信誓旦旦地对她说,田师伯再不会让你吃一分一毫的苦啦!她将手背在身后,也不说话,笑嘻嘻地绕到他背后给他捶背。

    如今要将她远送武林盟,凭她那般机灵,怎么会感觉不出其中的排斥疏远之意?

    她是个拗脾气,吃软不吃硬。要她寄人篱下,仰人鼻息,日日受着形同监视、暗含提防的所谓“照顾”,她怎么会高兴?若她吃了苦,受了欺负,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孩子,又向谁去说呢?

    他心中困苦,愁肠百结,正苦苦思量,忽听见一个清朗的少年声音徐徐响起。

    “孟师兄,可否将此事交与沈放处理?”

    少年白袍皂靴,干净整洁。站在下首沉默了许久,此时轻振衣袖,露出一双白皙的手来,朝孟志广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他在殿中一众弟子中年纪最幼,行止气度却半点也不毛躁,比许多十五六的小辈弟子还有好上许多。

    一双凤目稚幼却清朗,有如清潭润玉,让人一见之下如沐春风。

    他的声音也还是孩童声音,却又沉静温润得多:“孟师兄,我可以收她为徒。纵使她是魔教圣女之女,只要拜入了白云观,那么待在观中也就名正言顺了。我来抚养她,照顾她,教导她,约束她,也正好解了她将来可能为祸中原之患,如此可好?”

    孟志广听见沈放说话,脸上便骤然一黑。然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立刻又恢复如常。

    “师弟,不是师兄拂你的面子。我知道你剑术不错,辈分也高,师父也定了你做咱们白云观的掌门。可当下你到底年纪太小,阅历不够,哪里看得出人心险恶?”

    沈放道:“古语有云:人性本善。她年纪尚小,就被人轻易论断了前程,岂非是对她的残忍?沈放阅历不足,道理却懂几分。师兄练达于世情,只是未免将世情看的太险恶了些。”

    孟志广面色十分不悦。

    沈放其实就事论事,并无针对,然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孟志广只道沈放在敲打他,暗刺他不明事理。

    其实孟志广这般小人之心,是早有缘由的。少华山上有东西中三座峰,白云观有太清、上清、玉清三脉。掌门一职向来贤者居之,在几脉之间轮流转。

    到了他这一代,太清一脉人丁凋敝,只剩下刘、张、李三个年近耄耋的老头子并葬名花一个十三四的小丫头,老的太老小的太小。

    玉清一脉陆玉书无意掌门之位,沈放还是稚童。

    至于上清一脉,除了他便是师弟田不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