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时下了场小雨,近天明才停歇,旭日突破封锁从地平线下缓缓浮起,生机紧跟着光芒被撒向一望无际的河湾平原。潮湿的近地表很快蒸腾出一层朦胧的水汽,慢悠悠地上升到高空,折射出一弧横跨天际的瑰丽彩虹。

    随着叶片上残留水珠的蒸发,辽阔田野上的杂草和作物开始抬头一如往日地彼此争抢阳光;而岩石缝里的背阴处,几株小小的与世无争的真菌旁,一只熬过了凛冬的幸运田鼠也在一个隐蔽的洞口探头探脑,打算为自己的整窝幼崽张罗今日的早餐。

    美好祥和的春日晨景,却在下一刻就被恐怖直立猿打破——地面轰隆隆的震响从远及近,老远之外就把田鼠妈妈吓得缩回洞中,带得土屑四溅的马蹄稍晚抵达,不分野生家养地将沿途所有植物踩进泥里碾成浆汁,仿佛是在用暴力宣示对这片土地的所有权。

    天空彻底放亮,女王军营地大门缓缓打开,大队早早用过第一餐的斥候骑兵全副武装地带着备用马匹蜂拥而出,像往常一般散向四面八方,为大军西征探明道路扫清障碍。

    在他们身后,三万西征大军也开始有条不紊地拆除营帐,不紧不慢地拔营开动。

    自王领踏入河湾已经半月,他们一路杀来,沿途除了零星骚扰外没有遭遇任何成规模抵抗,锐气固然被拖散了几分,对胜利的信心却越发膨胀高涨:照这速度下去,再过两日,他们便能在高庭城下宿营,在提利尔家的马场上放风了!

    ……

    硕大营地的正中央,刚刚用毕早膳的艾格走出中军大帐,深呼吸了口清晨的新鲜空气,却没有基层士兵们那么无脑乐观。

    局势不太妙。

    这种“不妙”,倒不是说仗打不赢了,而是胜利的天平正不断向中间……或者说向对面的方向偏移。

    两个月前,在黑水河畔战役刚刚结束时,若女王阵营放弃君临,扭头直接乘胜追击衔尾杀进河湾,取胜的把握是十足十,对面估计连还手之力都无。

    然而,在艾格于七国之都的海、陆分别又打完一场海战和攻坚,又稍作休整并慑服西境,再制定完大致国策、稳定王领局势——总之是花费了点时间消化已经进到肚子的战利品,给了伊耿和河湾喘息之机后,胜率便略微下滑,到了九成。

    紧接着河湾人居然不仅战意未溃,还成功捣鼓出了火药,并开始在整个封国内进行总动员——八成。

    前线贵族在联合司令部的指挥下主动后撤、进行焦土,用空间换取时间,选择了最正确的应对战略——七成。

    连通王领的补给线被绕后的河湾骑兵部队骚扰到名存实亡,攻城拔寨拿下要塞的粮草缴获收益也远不如预期,尽管竭尽全力地随军携带,也紧急变通地从邻近村庄“强买”,三万大军人吃马嚼的消耗还是迅速将西征拖入后勤泥潭……

    随着愈发深入河湾腹地,本地贵族们顽抗到底的决心、准备了一场大战迎接他的迹象都越来越晰明显,虽然到目前为止还是西征军处在攻势占据上风,但艾格还是在意识到情势严峻后做出了应对。他在前日用信鸦向南北两路辅军和后方的君临都送去了信件:命屯兵古橡城一带的西境新军沿滨海大道南下直扑高庭西北,令已侵入到白杨滩一带的北地军队也速度西进向高庭东面施压,同时还向女王求援,希望她能及时驭龙赶来,参与这场一统七国的最关键战役。

    回头已来不及,而强行维持补给线又会分散力量予敌可趁之机,摆在艾格面前的有两个选择:要么宣布后勤紧张,控制供应和分配,以士气换取持久度,原地固守等待另外三路可能的援军协助;要么维持原有节奏继续推进,孤军深入一波莽上去硬碰硬——赌的就是三万打十万赢下后还有实力强取高庭。

    河湾首府总不可能也进行了焦土,只要获取到提利尔家的过冬储备,便能轻松渡过这个难关!

    思前想后,艾格没有贸然下决定,反而在昨日夜深人静时秘密召见了梅丽珊卓和金瓦拉两位女巫——询问他们“用缚影术刺杀小伊耿”的可行性。

    不错,阴招。

    艾格当然不是直到这时才想起有红袍祭司可用,他开始没动这脑筋,是因为涉及到一个“权衡利弊”的问题:在靠军队有把握堂堂正正取胜的情况下,有没有必要赌上自己的人设、女王的声望再加坦格利安政权的合法性,来求助“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