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乌渐渐西下,陆远下朝后,心里挂念着府里的少年,他婉拒了几个老臣的小酌邀约,直接坐上了回府马车。

    一路上,男人正襟端坐在车里,思忖着临别时李尚书那欲言又止的表情,又想到最近各色世家对着他或明或暗叹息不已的目光,不由复杂地摇头一笑。

    谁能想到清心寡欲只醉心权势的堂堂宰相,现在竟沉溺于与一位少年的朝夕相处不能自拔呢。因为这甜蜜而苦涩的禁忌关系,陆远这段时间就算离开相府,脑海里还是会情不自禁地想着于余的一举一动。

    他满脑子都是如何博取佳人微微一笑,对于朝堂频繁掀起的风波,反而起了一丝真正的厌烦,直生出一股避世之意。

    此时的男人,才真正领会到什么叫做温柔乡英雄冢,消磨志气全在对方的一颦一蹙中。

    当然,朝堂上少年皇帝的步步紧逼,也加速了这一情感的发酵。作为冷静地抓住先帝驾崩时的政治机遇,将雷池从冷宫仅剩的皇子拥立到登基为帝,从孩童时期就开始教导他的唯一功臣和老师,陆远面对皇帝严苛教育不近人情,以前朝堂上的大事也说一不二。

    但文人的君子风骨让他心里还是坚持忠心耿耿的直臣路线,男人将如此多的心血倾注于幼年的皇帝身上,甚至于疏忽了对自己儿子的教育。

    陛下年幼时自己可以代为处理国家大事,陛下长大后是如此地聪颖过人,好好磨练一番后必定能在群臣的辅佐下成为一代明主,陆远是这么相信着。

    但是很快,随着少年皇帝的锋芒初露,陆远才发现一切都没有按照自己的设想走下去,敏锐地把握住朝堂脉络的雷池,第一次就将目光看向皇权的最大阻碍——世家。

    虽然明面上对相父还保持尊重,背地里,雷池已经或多或少地扶持了不少寒门子弟,而陆远身后的世家也警惕地注意到了陛下的排斥,这一年频繁的对抗动作,还有自己二儿子的死亡,都是种种权谋之下的牺牲品。

    无法避免地,他作为百年陆氏的唯一掌权人,势必要站到自己教导的孩子的对立面……

    罢了,不想了。

    陆远闭了闭眼,掀开到达相府的车帘,缓步走入大堂时,眼见着迎出来的于余小脸泛着白,一副不舒服的模样,他关切地走近几步,刚要询问少年发生什么事情,旁边纪主簿就说了话:

    “相爷,你回来的正好,我有件事情想向您禀报,正巧是有关于小公子的。”

    陆远下意识回头,看清纪主簿身后低着头的身影时,不由心里喝了一声彩,好伟岸的丈夫!

    只见这个穿着麻衣的男人,虽然恭敬地低着头,但腰背笔挺,身材高大矫健,个子粗略一看足足八尺有余,竟是比小皇帝还高出一头。

    这是谁?陆远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不由自主拿眼前这个男人跟皇帝比较起来,他自嘲地笑了笑,陛下龙章凤质,怎么能随便跟其他人相比,看来最近实在是松懈过头了。

    话虽如此说,看着这个人高挺的个头,陆远还是流露出一丝欣赏的眼神。

    纪主簿察言观色,适时地拱手道:”相爷前一阵子不是跟我说,觉得于小公子出门在外孤身一人,恐怕被人欺负,缺个护卫吗?想让我寻访一番。”

    “我本来打算从外面挑选几个好的,但那天正巧看到府内这个下仆,据说是养马的老张头收养的义子,属下倒觉得此人雄壮,可以当作贴身护卫使用,而且他出身相府身家清白,跟着于小公子也比较放心。”

    陆远赞同地点了点头,又想问于余的意见,少年眼神略急,抿起嘴唇刚想拒绝,余光注意到旁边纪主簿那意味深长的目光,最终低低地垂下头,勉强答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