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岚稍稍收拾了下下楼,想问问李嫂还有没有什么现成的吃的,走到楼梯边,忽听到打电话的声音从走廊尽头的房间传来。

    那是顾昭的房间。门没关。

    “沙先生,我不妨实话告诉你,沈小姐现下就住在我这。我顾昭是个小流氓出身,什么混账事都干得出来。沙先生要再敢打沈小姐的主意,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对面不知说了什么,过了一会,传来顾昭的一声冷笑。

    嘉岚听见他慢条斯理道:“沙先生真会说笑。瑞隆船厂现下就只是一个空壳,沙先生还想拿它当个筹码?沙先生不想知道我手上有什么牌吗……”

    “……沙先生,我顾昭做生意,最讲究诚意二字。”

    “好,沙先生果然爽快。冯教授那边沙先生不用担心,上海的发生的一切我保证都留在上海,魏玛政府也干涉不了。”

    电话挂断。

    嘉岚在楼梯边站了一会,走廊尽头的房间传来一声沙哑的轻唤:“嘉岚?”

    沈嘉岚原本预备往楼下迈的脚只好收回来,顿了一顿,转身往那个房间走去。

    顾昭的房间没有开灯,他就那么在黑暗中打着电话。窗边的一点月色投到他脸上,将他唇边的一点笑照的有点妖异。

    嘉岚走到门边,对上的恰是他那点笑,微微一愣,旋即道:“顾……你叫我?”走到他床边,在他床前的凳子上落了座:“瑞隆船厂的事……沙福德松口了?”

    他给沙福德打电话,连门都没关,就是有意要让她听到电话的内容,或者说,不避忌她,不在意她是否听没听见。

    若这时她顾左右而言它,反而有做作之嫌。何况他本来费劲心机将她软禁在家中就是为了得到瑞隆船厂,若是和沙福德的交易到了哪一步都不告诉她,怎么指望她帮忙。

    再者,他们昨晚才共同经历一场生死。嘉岚想到这里,心中浮起一丝异样的感觉,下意识将短发往耳后压了压。

    顾昭听她问得直接,笑了笑,点点头,却转而道:“饿了吧?李嫂刚给我送了鱼片粥上来,你也喝点。”

    嘉岚没有应声,但脸上本能露出“你怎么知道”的神情。

    顾昭淡笑:“你心事重,昨晚那情况,估计你到现在都没吃。而且这房子你不喜欢,若不是饿了,你不会四处乱走……”见她眉心微敛,又补了句:“你别多心,我是刀尖舔血的人,耳朵难免灵一些……帮我把灯打开,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他极自然地吩咐,像两人已经认识了很多年。

    其实嘉岚一直有一种感觉,顾昭对她有些超出边界的自来熟,她原本还以为这是他生意场上的长袖善舞。然而昨晚之后,她却不再那么想。

    嘉岚依言起身帮他开了灯。

    水晶灯猝然一亮,似汽车的远光灯一样,忽然投在错车人的脸上。顾昭本就苍白的脸被照地更白,鎏金一般的光彩落在他脸上,分明是静止的,嘉岚却看出了留声机中那种缓缓浮动的乐声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