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衡秋一愣:“你说什么胡话呢?”

    “是我,衍秋从外面回来说,外面都在传,咱们家飞黄腾达了,搭上了杨家,说你是吃软饭的,我气不过,那日在水边,嫂子缠着我问我你以前喜欢什么,我想着她搅得一家子不得安宁,就起了不好的心思,正好嫂子身边的丫鬟回去给嫂嫂取东西,我就将嫂子推了下去,嫂子慌乱中拽了我一把,才……”她头埋得很低,似乎要躲到自己的臂膀中去,吴衡秋彻底愣住了:“你……为什么这么做?”

    吴微声音好像从极远的地方飘来:“我想着嫂子若是没有了,也许就没有这些风言风语了。醒过来,我怕极了,嫂子平日里脾气坏,我生怕……结果嫂子好像忘记了,我就……”

    吴衡秋拽着她的胳膊,将她整个人提溜起来,他毕竟是男子,手上的力气十分大,吴微眼泪糊了一整张脸:“哥,我总是后悔,嫂子对我越来越好我也越来越后悔,我真的后悔,我不该,我错了。”

    吴衡秋脑子里一团乱麻,吴微哭得不成样子,他斥道:“哭什么哭!”撂下她,自己又摊在椅子里,想到刚成亲那会儿,他更是听不得外面的闲话,说他是软饭男,说他靠岳家,心中总是有一股气,对杨锦姝就总是没有耐心,锦姝新婚,年纪又才十六岁,自然希望自己的夫君对她好的,可是他总是冷着她躲着她,两个人就好像老鹰捉小鸡一般,她找不到他,就去找吴衡秋的母亲、妹妹,用错了方法,一步错,步步错,其实,她并没有做什么格外的出格的或者是过分的事情。若是说有什么出格的,大概就是当初她一眼就相中了自己吧。

    她和吴微落水后,吴衡秋从未想过第二种可能,他从未站到她旁边,甚至连手都没给过她,只当是杨锦姝推了吴微落水,自己也掉下去,想这样吸引他的注意,既觉得匪夷所思,又觉得她草菅人命,看不上他家里人,拿他家里人的性命做儿戏,心中自然更是不喜欢她,对她说尽了狠话,而她也是那个时候,对自己,淡了。

    吴衡秋不由后悔,他想起那天她还躺在床上,岳母也在,他弓着身子在她床边,问她好些了,又让她留岳母用饭,他分明看到,她的手要抓住他的衣袂,可是他一扭身就生生让那衣袂在她指尖错开了,那一瞬间她手指从他衣袂间错过,他可恶得觉得活该,然后她叫住了他,用最冷静的姿态说了恩断义绝的话。

    她还真是说到做到,再也没有一点儿多余的眼神给他,一开始她抗拒他,后来她见他也自然了,现在想想,她恐怕是放下了吧。

    放下了?吴衡秋后怕死了。这种后怕让他迷茫,为什么?他在怕什么,那些在意又是怎么回事?渐渐的,他反应过来,锦姝没有想要对微儿如何,一股巨大的欢喜席卷了他,那些悬浮着的感情,那些莫名的情愫一瞬间都找到了存在的地方。

    “对不起什么?”她态度淡淡,语气如常,十足的平静。在她脚边的不是别人,是她的丈夫啊,吴衡秋心中在呐喊,她不应该有更多的情绪吗?她的情绪太冷静了,让他七上八下。

    吴衡秋道:“我错怪你了。”他本就难以启齿,说到这里的时候有些打退堂鼓,那股狂喜推着他,不要怂,“不是你,不是你推微儿下水的。”

    锦姝以为自己听错了,在当初,她就期望着,这里面有什么误会,如今,真有什么误会了,这个误会貌似要解开了,她应该不在意了吧,可是为什么,她还是想哭,那种委屈,如此真实,做错事的不是她,可是承受的却是她,哪怕她做了再多的心理建设,哪怕告诉了自己再多遍,过好当下,别回头也别抬头,此刻,她还是觉得委屈了。她抱紧了手里的迎枕,闷着嗓子说了一句:“哦。”

    也许锦姝该问一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误会又是如何解开的,可是她没有问,事实上,她和落水前的锦妹并不是一个人,当时的事没必要追究了,而当初受到的委屈是真真切切的,她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时间过去了,没有人再提起来落水的事情,大家相安无事,但是突然的今天,吴衡秋告诉他,他误会她了。

    锦姝一下子想起来了刚穿过来的无助和恐慌一她,因为两人之前那层夫妻的关系,是真的对吴衡秋产生过希望的,希望在她默默地惶恐中,他能拉他一把,然而他所给予她的,却将那一点儿的希望打碎,高高在上地告诉她,你是个罪人。

    吴衡秋本来觉得自己有许许多多的话想要对锦姝说,可是他看着眼前的女人,她抱着迎枕,越抱越紧,头埋得越来越低,他觉得她应该是哭了的,可是却并不像他见过的女人那般哭出声来,直到她吸了一下鼻子。

    她埋头在迎枕间,哪怕她告诉自己再多遍,这事儿,不是你做的,你不必在意,可是这一刻心中拨云见日的疏朗和一点点挤出来的眼泪让她知道,她很在意别别人误解,和吴家人刚一相处时候的对方小心翼翼的防备还如在眼前,现在,她好像被解开了枷锁。锦姝觉得自己被泡进了柠檬水里,一颗心被泡涨大,装不下一点儿委屈。

    吴衡秋小心翼翼到:“是我错了。”

    锦姝骄傲抬起头来:“自然是你错了!”

    吴衡秋听她这样说却并没有觉得她跋扈,相反,那种小脾气,他觉得自己能够感同身受她的委屈。小时候,父亲早早去了,母亲一个人拉扯三个孩子,被人欺负,被人调笑,是常事,母亲受了委屈总是在一边暗自垂泪,弟妹还小,吴衡秋也并不知道如何安慰,就陪在一边,母亲就搂着他瘦弱的身子道:“快点长大吧,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在他的印象中,母亲、妹妹、弟弟就是最初的天了,他见不得他们受委屈,没有男人的家庭在农村如何步履维艰,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们一点儿也不受委屈。

    可是后来,他叫眼前这个被称为他的妻子的女人受了天大的不白之冤,她心灰意冷了吧,她很失望吧,可笑的是他,当他发现她的好的时候,她已经转身了。吴衡秋想伸手抚慰她,可是,他犹豫了,他凭什么呢?他又有什么资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