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岭之险,山高水深,辎重不并行,士卒不成列,北军虽然屡战屡胜,却多是在中原平阔之地作战,并不熟悉贺州这等山区,而我贺州守军戍边日久,可以说登山如履平地。北军翻越五岭而来犯我,实在是以短击长……”

    贺州的府衙内,奉旨前来宣谕的龚澄枢正在对一众守将侃侃而谈,说话的基调恰恰和乐范一样,估摸着这已经是南汉君臣的共识了。

    刺史陈守忠殷勤地陪在一旁,虽然龚澄枢这一次代表刘鋹前来宣谕,并没有带过来一文钱、一匹绢、一粒米,只有空诏抚谕,带来的只有皇帝陛下的慰勉,但是他对龚澄枢仍然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龚澄枢,那是从高祖的內供奉官起家,中宗时得内官重臣甘泉宫使林延遇临终举荐的,当今皇帝陛下宠信的两大内相之一,将女国师引荐给皇帝的人,女国师和女相在皇帝陛下面前对其美言无数。

    这种人岂是一个小小的刺史开罪得起的?即使他两手空空而来,那代表的也是皇帝,既然不能对皇帝有怨言,那么对龚澄枢必然就得恭恭敬敬的。

    所以陈守忠心中对龚澄枢的论调不以为然,表面上却是没有一点特别的神情。

    今天是九月初十,从九月初五获悉周军越岭而来拔冯乘城、克富川县、兵威白霞,他匆忙遣使向兴王府告急,到皇帝派遣龚澄枢过来宣谕,时间仅仅过去了五天,算起来朝廷这一次的效率还是相当高的,使者身份虽然很尊贵,赶路却还是相当辛苦的。

    从贺州向兴王府报信,少说也要一两天时间,而龚澄枢这等身份的人从兴王府驰驿而至贺州,怎么也得用两天的时间,这么算过来的话,朝廷其实也就是用了一天的时间进行决策,确实可以说是近年来罕有的迅速高效。

    只可惜周军的行动一点也不慢,从道州江华县到贺州一两百里的官道,虽然是从西面和西南面绕着临贺岭过来的,却还应该算山路,这段路正如龚澄枢所说“山高水深”,并不是那么好走的,再说沿途城寨也都驻有守军,周军必须得一步步打过来。

    但是周军一路攻城拔寨、铺路架桥,硬是挺进到了芳林(今广西贺县北),前锋距离贺州也就只有二三十里地了。如果龚澄枢再晚到那么一天两天的话,恐怕贺州城早就被周军给包围了,那时候即使龚澄枢带来了大批赏赐都是无用。

    从周军的推进速度和攻击成效就可以看出来,所谓的“周军以短击长”纯粹就是兴王府那边不掌握第一线情报的君臣们的自欺欺人,中原地带的周军确实不熟悉山地作战,但是楚地哪里会少了便山水、习险阻之民?五岭本来就是南北两边共有的,岭北的那些州郡兵在这方面根本就不会差。

    “……我军只需高垒清野而绝其运粮,依山阻水而射以强弩,使北军进无所得,退无所归,来日自能战而胜之……”

    无视了陈守忠的心不在焉和其他将领的心中不满,龚澄枢在那里几乎是抢着吐完了自己负责传达的旨意,周军的前锋都已经到城北了,贺州城转眼间就有可能被周军团团包围,他可不想继续逗留在城内,当然是赶紧宣谕完了赶紧撤。

    “……贺州应援使伍彦柔正率五万大军兼程而来,相信不日即可赶到,届时就可以与贺州诸将内外夹击,大破北军只是等闲之事。我还要向陛下回报贺州的军情,今日就先告辞了,诸位立功之日,我会与陛下在兴王府静候佳音。”

    草草地交代完了刘鋹的旨意,龚澄枢也不等陈守忠等人挽留或者款待,直接就说出了跑路的意思——当然,他其实还担负着回去向刘鋹汇报贺州详情的任务,这不能算临阵脱逃。

    …………

    看着龚澄枢一行乘轻舟自临水顺流而下,陈守忠铁青着脸一言不发,旁边那些指挥使和都头们可就哄闹开了。

    “呸!天使临战前来宣谕,结果敌军兵锋尚未来到城下,这个天使就落荒而逃了。”

    那艘轻舟刚刚顺流远去,估摸着舟中人已经听不到岸上的声音了,一个满面虬髯的都头忍不住大声地嚷嚷起来,并且配合着开头的那一声“呸”,他还真的冲临水吐出了一口唾沫。

    “内太师可是朝廷股肱,怎么可能临阵脱逃!内太师真的是有贺州军情需要向陛下禀报,一般的使者定然是说不清楚的……”

    “就是~北军马上就要包围贺州城了,这个军情可了不得,其中详情非得内太师与陛下当面细说,普通的驿使怎么说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