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接见丁琏

    “安南本交州内

    实吾藩

    非他外邦自有土地人民不尽臣之比也。尔父削平安南十二使君纷争,使当地百姓重归和平生活,能得邦人之心,弥谨藩臣之礼,朕心甚慰!安南军民共推尔父署理留务,朝廷方推以恩信,且以安南万千子民为念,自可允准。不意尔父乃以壮年逊位,将安南留务予卿,且卿亲至京师以输诚款,此举足见卿父子之忠纯,朕理当优宠……因仍世袭使护安南一道……”

    上元节的假期刚刚结束,郭炜就在长春殿上接见了丁琏,在双方以君臣之礼见过之后,再听完对方虚情假意的一番输诚,想想安南那可笑的求内附表,郭炜还是强忍着心中的不适和丁琏说出了这番话。

    这个上元节后面两天的假期,郭炜都是在会祥殿渡过的,两天下来李芳仪弱不胜衣,不过看着郭炜的眼神都已经浓得化不开了,反倒是把郭炜衬托得精神焕发。人逢喜事精神爽,有这样良好的身体状况与精神状态,郭炜对下限的忍耐力居然就这么升高了。

    无论如何,既然自己的深思熟虑和文武重臣的朝议都已经决定了暂且忍耐,那么就是明知道对方在两面三刀,郭炜也只能装作不知道了,还得对丁氏父子大加褒勉。幸亏他原先做资本家的时候也没少干过这一类的恶心事,这时候倒也不必求助于影帝技能,一般的演技就足够应付了。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尽管郭炜已经让大周的禁军装备了这个时代最先进最优良的武器,给了他们这个时代第一流的待遇和训练,也让他们拥有了水准以上的纪律和士气,但是郭炜仍然从未疏忽过情报工作,从未不经筹谋就贸然开战。现在对待安南同样如此,即便郭炜心中再怎么自信己方拥有压倒性的战斗力,他也绝对不会让属下两眼一抹黑地投入战场之中,更何况将来的那一战肯定会议岭南当地的州郡兵为主,使用火器的禁军只能成为全军的核心骨干力量。

    装作完全不知道丁氏父子在当地耍的把戏,满足他们的册封要求,乃至承认他们世袭藩镇的权利,这样不仅仅是稳住了安南的官方,而且还能够在交、广两地之间建立起比较常规的贸易通道,让商旅往来渐趋频繁,侦谍司才好在其间上下其手。

    侦谍司尽可能地用一年的时间查清楚安南的两季循环、水文地理、民情军情,若是一年时间还不够,那就花上两年、三年……以调查清楚当地的基本状况为准,一切都等侦谍司调查仔细之后,再交给运筹司研判定策——在朝议中通过的这种基本方略,将侦谍司的作用摆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位置上,那么朝廷的其他作为也就必须要配合行事。

    反正不管禁军的战斗力有多么强大,他们都只是收获战争胜利的最后一道手续,真正的战争,从现在就已经开始了。

    为君者热情洋溢地说着一些慰勉的话,诚挚的话语说得好像这个多年不朝的远藩有多么忠心似的,而皇帝对此又是多么的看重;为臣者却是躬身洗耳恭听,对皇帝的表态一律唯唯诺诺,唯恐效顺之意不够真诚,对皇帝的青眼受宠若惊,唯恐心迹难以剖白。

    满脸欣喜激动地听完皇帝对自己父子的夸赞和勉励,而且比较明确地暗示了朝廷会承认现状,将安南交与他们父子世代相袭的意思,丁琏心中大定,脸上却是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

    “……臣敢不终身正行,抗节致忠!金石此心,永荷乾坤之德;涓埃其报,仰酬海岳之恩……臣愿居于安南进奏院,在此尽享中国之太平。”

    丁琏倒是想说些花哨话,只可惜自小跟着丁部领征战四方,作战谋划、冲锋陷阵他很在行,说漂亮话的本事却又差上一截了。现在丁琏说出来的这一大段话,其中却有一大半是直接从请内附表里面抠出来背下来的,或许不能恰如其分地表明他的心迹——不,是肯定表明不了他的心迹——但是用在这个场合还算凑合。

    倒是最后一句话尽显丁琏的气度和算计。

    郭炜闻言就是一怔,微微抬眼看了这个比自己还小着几岁的南越王一会儿,心中不禁有些感叹:别看这人一副猴相,还真是跟随其父起兵沙场征战的人,即便称不上英雄、枭雄,却也不愧于豪杰之名,如此明白地表示出自己愿意成为安南在京师的质子,难道朝廷就能心安理得地将其留下?

    主要还是丁氏父子的人事安排很到位啊……

    在安南的实质权力上,丁部领是皇帝,丁琏只是南越王,而且还不是正式的太子,真要是大周将其扣在东京作为质子,其实安南这边也没有什么损失,说不定还让丁部领弃长立幼的想法如愿以偿了呢。

    然而在安南对外的人事名义上,丁部领是已经逊位的先王,丁琏才是安南军民拥立的静江军节度使、安南都护,称号前面有一个“权”字,那也是藩帅。现在藩帅主动赴阙,朝廷却把他扣留起来,那会让定难军和西域诸藩怎么想?就算安南的军民擅立主帅这事做得不对,朝廷要有所追究,那么按照惯例也是将人放回,仅认可其人作为留后,扣人的举动还是很伤朝廷声望的。

    所以目前的情况就是丁部领不怕朝廷扣留丁琏,而且朝廷扣留丁琏将会得不偿失——失去一定的声望,在外藩那里的信誉度下降,却从安南的权力结构当中捞不到任何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