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全取湖南

    “……着岭南伪命郴州刺史陆光图即日归明,无使玉石俱焚……”

    面对周人派过来的劝降使者,陆光图一直在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脾气,毕竟两军交战是一回事,对使者保持一定的礼节又是一回事。不过在听到这一句的时候,陆光图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从录事参军手中夺过周军主帅何继筠写给他的劝降信,向周军的使者劈头盖脸地掷了过去。

    “北朝已经夺占了荆、湖两地,居然还嫌不足,如今又来觊觎我朝土地么?我朝向来与楚国各守疆界各安其土,至马楚更作周氏而始终未改,北朝若是就此退兵,你我两家自然也可以如之前一般地相安无事,北朝若定要进兵,我朝自有兵戈相迎!”

    凌晨时分骑田岭山寨方向发生的那场大火,郴州值夜的军士自然是看到了的,被这个消息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的陆光图当然也猜得到是怎么一回事,只是当时他根本就无法前去救援——郴州的守军比骑田岭山寨中的驻军还要少,要顾及守城的时候需要保持兵力轮换,城中待命的军队数量就很少了,那基本上就无力分兵,而且就驻扎在北湖旁边的周军又正在一旁虎视眈眈的,陆光图完全就没有派兵出城的余裕。

    眼睁睁地看着骑田岭上友军的溃散,而自己却是无能无力,陆光图自然是愤郁难言,而且也预感到郴州的失守已经是难以避免的了,但是他身为一方刺史,守土有责,要他临阵逃跑是不可能的,投降那就更加不可能了。

    如今面对周军的劝降使者,陆光图即便知道大势已经难以挽回,但是在口头上也是坚决不能服软的。当初与马楚“各守疆界”的南汉,在马楚灭亡的纷乱中却借机北进,趁火打劫地袭取了十几个州的土地,陆光图当然是知道的,也是当然不会提的。

    目前的状态就是本该双方各守疆界,而周军却得陇望蜀;之前南汉军对衡州、道州的试探性进攻当然也是不存在的,现在的周军就是无故犯境。陆光图不光是要自己相信这一点,还要努力使其他人都相信,包括眼前这个周军派来的使者,还有他所代表的周军主帅。

    使者笑了:“岭南刘氏妄称天子,朝廷以其边鄙,无暇发兵褫夺刘氏僭号,这也就罢了。这郴州与桂阳监地处岭北,原本就是马氏故土,陆刺史却是不该妄言啊……周行逢虽然理民有方,却是不擅兵戎,未能收回此马氏故土,朝廷以禁军代藩镇出战,名正而言顺!兼且朝廷派员总理衡州、道州军府事以来,陆刺史和那已死的暨统军使无日不入境窜扰,都部署应承诏旨讨伐不臣,正是顺天景命,诸邪辟易,小小的一个郴州负隅顽抗,却又抵得几何?”

    陆光图难得地面孔红了一红,马上就黑下脸来怒喝道:“我也不与你这个书生来比口舌之利,陆某为吾主守土,自当尽心竭力,也不管你来的是什么部署、大帅,要想取郴州,总是要领兵来战,只依靠书生口舌,却是杀不死一人,取不到寸土。”

    使者摇了摇头,叹道:“骑田岭山寨一夜之间即告破,贵军数千精锐于旦夕间宣告覆灭,暨统军使当场阵亡,如今陆刺史仅仅以两千羸卒困守孤城,又岂能当我军之雷霆一击?都部署是怜惜郴州百姓无辜,陆刺史忠勇可嘉,不欲大军压城之际玉石俱焚,这才特遣去华登府好言相劝,陆刺史不可自误,更不可误了阖城的百姓!”

    “我家三代奉事我朝,从来就不知道‘降’字怎么写,今日守郴州,守住了城池,驱逐了北寇,那是尽忠;如果守不住城池,有死而已,那也是尽忠。郴州百姓在我朝治下安居乐业,又向来以恩义为重,自然也是与我一样的。”

    听说这个使者是前几年北朝的进士甲科,最近才被派来通判道州,那学识、才智自然是不消说得,这才刚刚开始言辞较量,陆光图就已经知道自己完全不是他的对手了。

    于是陆光图也就不再纠缠于大义名分之类的话题上多扯,趁着对方夸了自己一句“忠勇可嘉”,赶快咬死了自己只以尽忠为念,既是彻底回绝了对方的劝降,也是在进一步为自己鼓气,坚定自己誓死坚守的决心。

    “……到了最后,那陆光图就只剩下口口声声的‘有死而已’,分明也是心知郴州城难以坚守,自己此战必死,却还是坚不松口归顺。属下有辱使命,实在是无颜覆命,请大帅责罚!”

    郴州城北湖边上的周军帅帐中,张去华向何继筠汇报完毕,心中颇有些遗憾地说道。

    “张通判无需自责。陆光图顽固不识时务,本来就在意料之中,通判此去是主动请缨,也是为了郴州城内的百姓尽一尽人事,如果事情办得成,那当然是意外之喜;像现在这样没有办成,那也是陆光图和郴州城的百姓天命就该如此,通判却是何罪之有?”

    何继筠倒是不怎么在乎劝降的结果,当时张去华主动向他提出来进城去劝降,何继筠之所以同意,却并非想要取巧,而是一方面照顾张去华的积极性,另一方面就是抱着“如果能够劝降成功固然很好,不成却也无妨”的态度。其实他那时候更担心的是张去华的人身安全,如果不是考虑到迄今为止各方都极少为难使者,何继筠都不会同意张去华走这一趟。

    当然,何继筠之所以抱着这种态度,显然是因为他有足够的底气,对自己依靠这万余军队就可以及早破城有所凭恃。

    “郴州城的城防薄弱,连羊马城都不曾修,城壕与城墙不要说和寿州城相比了,比中原、淮南与幽州河东等地的一个县城或者军府都不如,即使我军以传统战法攻城,仅用丁夫填壕、大军蚁附攻城也不难克之,更不消说我军尚有摧破城墙的利器。郴州守军更是十余年未经战事,虽然陆光图尚算勤于练兵,比起我军来也是差得甚远,两千正兵根本就不足以守城,郴州城的丁夫更是难堪重任。”

    以上就是何继筠分析的敌我力量对比,在他看来,在这样力量悬殊的状况下,郴州城攻不下来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