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高我尚不及四十岁,在金丹修士之中,他简直年轻得不像话,说句毛头小子都不为过。但事实上,这位广陵城的三少爷唇上留着两撇老气横秋的小胡子,一身的傲慢自负、目中无人,没有半点“年轻人”的蓬勃朝气,令人难以生出好感来。

    过往的三年里,东方高我对着谢非言时,向来像是对待一条狗般,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甚至就连面对他名义上的兄弟呼延极和陆乘舟二人时,他也从没给过什么好脸色,喜怒不定,说骂就骂。

    但此时此刻,在听得谢非言的话后,这位傲慢金贵的三少爷第一次慌了神,色厉内荏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你竟敢怀疑我?!”

    谢非言恭敬道:“自是不敢,但刺客涉及归元宗,我们广陵城不可等闲视之,更何况被怀疑的人不是他人,而是天下第一剑的弟子。这位天下第一剑向来护短,如果我们广陵城拿不出可靠的证据就给他的弟子定罪,只怕他事后不忿,找上我们广陵城,到时候,我们广陵城就算有理也说不清了。”

    东方高我冷笑一声,不以为意,只当谢非言这番话是眼界狭隘、庸人自扰。

    毕竟在他看来,“天下第一剑”宫无一又如何?还不只是归元宗的一位区区长老罢了!

    宫无一他接受了归元宗的供奉,就定然要与归元宗捆绑,被归元宗的利益所绊,既然如此,他东方高我作为广陵城的三少爷,此刻便是一定要按头让沈辞镜向他低头认错又怎样?宫无一他难道还能煽动归元宗和广陵城翻脸开战吗?还是为了小辈的意气之争,不惜跟归元宗翻脸也要来广陵城杀了他?!

    ——怎么可能?!

    东方高我心中冷笑连连,自认自己看透了人心,吃定了这沈辞镜。

    而他面前,谢非言只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继续说了下去。

    “宫长老虽被称为天下第一剑,但却并非靠剑术取胜,而是靠其一往无前的剑意所向披靡。他一生从无败绩,无论对何等强敌,剑招都从未使到第三式,所以很少有人知道,这位宫长老虽出身归元宗,修习的却并非归元宗的‘归一剑’‘无意剑’‘定神剑’这三大剑诀中的任一,而是修习着来自于同悲岛的偏门剑诀‘万悲剑诀’。”

    同悲岛是一座只有剑碑的无人岛。无人岛上没有主人,也没有阻拦,只要能够到达同悲岛,那剑碑就大可看得。只要看过的人没疯,那么他们多多少少都会从这剑碑上悟出些什么。

    古往今来,无数修习剑诀的修士都以同悲岛为圣地,前赴后继地来到同悲岛,只求一观剑碑。许多修士死在了去同悲岛的路上,许多修士死在了参悟剑碑的道上,也有许多的修士从剑碑上悟出了自己的道,成为了一方大能。

    但唯有宫无一一人,真正习得了剑碑上的大半剑诀。

    这份剑诀,即为“万悲剑诀”。

    “沈辞镜既为宫长老弟子,那么他自然也修习了宫长老的‘万悲剑诀’。万悲剑诀来自同悲岛,剑意与常人大不相同,所以只要三少爷允许属下去往三少爷受袭的地方截留下这道剑意,作为铁证,那么日后宫长老哪怕当真打上门来,我们也能叫他们再说不出狡辩的话来。”

    东方高我听后,原本不屑的神色渐渐变了,若有所思。

    而就连行宫外窃听的红衣卫们,也是暗自点头。

    东方高我有着与陆铎公如出一辙的傲慢自负,所以在他们的行宫之中,或许有陷阱,也有对敌的法阵,但隐蔽谈话的隔音法阵却少之又少,因此当谢非言走入行宫后,二人的一切动静都听在了红衣卫耳中。

    红衣卫们都十分清楚,这正是宁指挥使在提醒这位三少爷有关沈辞镜剑意的独特性,并催促他赶快伪造剑意或是直接摧毁“战斗痕迹”,以免日后说起沈辞镜用什么剑诀刺杀他时说露了馅,叫听者笑掉大牙。

    想到这里,红衣卫几乎有些可惜起这位宁指挥使来了,毕竟世上聪明的人多,聪明又知进退的人却少,聪明知进退还能为广陵城所用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奈何陆铎公对这位聪明人实在放心不下,命他们监视、并在恰当的时机了解这位宁指挥使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