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宁家这一行奔赴云城时不过用了二十余日,接了宁瑶瑶返程时,却因宁瑶瑶身子羸弱,中途因水土不服,又生了两场病,故而放慢了脚程,生生将二十余日的路程拖了一月有余,不过,终归还是赶在了仲秋团圆前夕赶到了京城。

    尤记得,十年前,宁瑶瑶是在年后寒春之际被宁家送去元陵城的,越往南走,天气越发湿寒,宁瑶瑶几次吐血,险些殒命半路。

    那时,沿途的景色一日赛过一日的陌生,一日赛过一日的萧瑟荒凉。

    如今返京,却又是另外一番景象,尤其,一路往北,尤其快到京城时,只觉得沿途的建筑风情日渐宏伟磅礴了起来,京都,上京,也在日渐眼花缭乱中渐渐多了一些稀薄的记忆。

    在宁瑶瑶的印象中,她打小便被养在了侯府南苑南侧的一处正房里,那里,曾是吴氏的住所,据说当年是世子的正房后院,绝对最上乘最富丽的院落,可吴氏不得世子宁邑的宠爱,二人分房而睡,后来吴氏难产而逝,宁邑火急火燎的低娶谢氏入门,又在南苑的北侧重新扩建了一处正房大院,原先吴氏的正房日渐凋零,沦为了整个南苑最为稀疏零落之地。

    当年宁瑶瑶离京时,继母谢氏早已诞下了嫡次女宁荣荣,三女宁依依,肚子里还怀了一个,便是后来的小产的宁沉沉,可惜沉沉命薄,终究没能保住,在宁瑶瑶当年被送走前夕不慎小产了。

    那时宁瑶瑶年纪尚小,记得并不算清晰,小小的脑袋里只依稀记得崔妈妈愁得冒出了白头发,日日在母亲吴氏碑前伤心怒骂。

    宁瑶瑶本已忘了这茬,直到这会儿来京,越发靠近了京城,见崔妈妈神色便越发不宁了起来,在宁瑶瑶的追问下,崔妈妈这才一脸忐忑道:“据说当年谢氏怀第三胎时身子不好,各种法子试尽了,甚至世子将宫里的太医都给请了来,只道是胎相薄弱,唯恐不保,后那谢氏托人请了外头个老赖和尚入府算了一挂才道原是命中胎儿与姑娘您的八字不合,那时宁家欲将姑娘您送到城外的庄子养病,可姑娘您彼时的身子早已羸弱不堪,前脚才刚刚替宁家争得了个“孝女”的牌坊,后脚便要将您一把送到了那偏远的庄子里去,城外那庄子早已捏在了谢氏手中,您若当真被送到了庄子里头,哪还有个活头,老婆子我这才咬咬牙,托人给元陵城送了信件去的。”

    尤是过了十年,崔妈妈再次提起这一茬时,都忍不住气得将脚往地上直跺着,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宁瑶瑶不想竟还有这一茬,闻言,神色一凛,半晌赶忙将手往崔妈妈手中一盖道:“妈妈,横竖已过去这么多年了,如今瑶瑶如今过得好好的,妈妈莫要气了。”

    宁瑶瑶说着,紧紧攥紧了崔妈妈的手,指骨却俨然泛白了。

    崔妈妈不由叹了口气,反手一把用力握紧了宁瑶瑶的手道:“老婆子我其实气的早就不是这一茬,老婆子不过是有些担忧罢了。”

    说着,只见崔氏眉头一蹙,朝着马车外头四下探了一番,这才压低了声儿凑到宁瑶瑶跟前道:“日前不是听那翁氏道,那谢氏不又小产了一回么,正好赶在了姑娘您回京的档口,妈妈是怕这府里里有吃人的怪兽罢了。”

    说着,崔妈妈叹了一口气,而后一脸正色的冲着宁瑶瑶道:“姑娘,今儿个与你说起这一遭,是想让你知道,云城那太守府里头,你那舅娘与侯府里头那位比起来,压根就是小巫见大巫罢了,其实,经过吴家那一遭,倒也不完全是坏事,至少可让我苦命的姑娘可以事先瞅一瞅这阴暗又丑陋的世界,看一看这吃人不吐骨头的世界罢了!”

    宁瑶瑶闻言,也很快将背脊挺直了,只一脸正色道:“妈妈放心,瑶瑶早已不是当年的瑶瑶了。”

    崔妈妈闻言欣慰的点了点头,而后又冲着雏云道:“入了侯府便要寸步不离的跟在姑娘身后,可不许再离了一步。”

    见雏云抿着唇点头,崔妈妈终于释然一笑,而后微微红着眼圈喃喃道:“终于回来了,终于可以再见到小姐了。”

    崔妈妈一脸欣慰又伤感的说着,宁瑶瑶听了,眼角也渐渐湿润了起来,正要趁机开口多问上几句有关生母在世时的事情,这时马车忽而嗖地一停,三人便齐齐噤声,纷纷朝着窗外探去。

    不肖片刻功夫,便见前头有人下马车了,不一会儿,翁妈妈亲自下了马车,在马车外头询问了一番,而后来到了宁瑶瑶的马车外头,道:“大姑娘,眼瞅着雨势要大了起来了,怕是有一场大暴雨要坠下来,这处正好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前后几里地怕是都无处可避雨的,咱们这会儿正好行到了途中,往前怕是还得走上大半个时辰才能到城门外寻避雨处呢,若反程,兴许也得小半个时辰才能回到驿站,听车夫说往左拐约莫一刻钟车程处有个破庙,老婆子瞧姑娘大病出愈,不若让车夫将马车赶到那庙里生生火,待雨停了再继续赶路,您看如何?”

    翁氏说着,想了想,道:“横竖今儿个肯定能够入城的。”

    翁妈妈上前请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