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来到的这家正是全长安最大最豪华的青楼兼乐坊,就连名字也很大气——栖凤楼。

    上来招呼的小二大概是第一次见客人逛青楼还自带家眷的,又见二人穿着打扮都不俗,就索性带他们二人直接去了听歌观舞的大厅。

    老鸨给二人安排了大厅里宽敞豪华的座位,舞台上的歌舞表演尚未开始,但是大厅里已经高朋满座,座无虚席。

    李暮月环顾四周,指着不远处两个靠在一起的背影示意尔恪看,那两人不是别人,正是回纥的多逻斯王子和吐蕃的赤德松赞王子。

    在他们的位置只能看见两人的背影,但是能看出两人耳鬓厮磨,姿势极其暧昧。

    看得暮月和尔恪两人面面相觑,场面一度极为尴尬。即便是已经多了一世的经历,暮月还是暗暗感慨多逻斯王子做事效率极高啊。

    “只是龙阳之好而已嘛,无需大惊小怪。”这时暮月身旁一位身穿白衣与她年纪相仿的少年郎,示意二人不要再做声,他指了指装饰得华美异常的舞台,舞台上的表演就要开始了。

    舞台分为整整三层,每一层都张灯结彩,挂满了五颜六色的灯笼和彩带,整个大厅亮得如同白昼,极为奢华。

    刹那间,三层和二层的灯光都熄灭,最后大厅内的所有灯光都熄灭。在满座寂静中,一阵琵琶声响起,如同春日冰雪初融的碎冰之声。

    一名身着皮甲的粟特人手持一张弓箭,箭头上面带着火石,他英姿飒爽地拉弓射箭,正中舞台中心的灯笼。刹那之间火石点燃了灯笼,两边的焰火也被同时点燃,顿时整个舞台流光溢彩,在火光的照拂下如梦似幻,宛如仙境。

    一位着轻柔薄纱的女子端坐于舞台之上,她低眉信手轻弹着手中琵琶,那琵琶声先是如同雨打芭蕉一般,时断时续,哀怨曲调如同一位身居深闺的女子哭泣之声,让听者觉得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继而,又是刹那的安静,在大家屏息间,三层楼的灯光忽然全部亮起,数位女子的琵琶声一齐响起,如同战场上千万将士奋勇厮杀,兵戎相见;又似高山雪崩,万千水流迸发……

    一曲终了,领弹的女子反手收拨琴弦,自始至终没说一个字,只是站起来给大家行了一个万福礼。

    满座宾客无不叹服,纷纷沉浸在女子的倾城美貌和惊世技艺里。

    大家争先恐后地往舞台上扔铜钱,扔银子,扔鲜花,扔头上的帽子……有什么扔什么,受到大家情绪的感染,暮月也想扔点钱上去,摸来摸去,身上只有之前在国子监被人送的那个胡杨木做的哨子,最后想想还是没舍得。

    幸好尔恪把身上能找到的银钱全投掷上去了,琵琶女笑得花枝乱颤不停地给大家行礼作揖。

    人声鼎沸中,身边那个身着白衣的年轻人似乎与气氛有点格格不入,他似乎还沉浸在美妙的音乐中,直到过了半晌,忽然来了诗性,现场吟唱起了诗句:

    “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

    他吟出第一句的时候李暮月就觉得耳熟,直到那句“此时无声胜有声”一出,她立刻可以拍板确定了。

    这是她上一辈子就非常仰慕的诗人白居易的名句!她在草原上无聊时就读诗的那些日子里,一直懊恼为什么不能在长安城就与才子结识?

    她激动地差点站了起来,开始重新打量起面前这个初见时并不惊艳甚至有点普通的少年,片刻之后她战战兢兢地问道:“请问阁下是白居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