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快转过头去,捡起木棍把瓦罐挑了下来,“贫僧与施主不同路,施主还是回上京去吧。”

    “你要去的地方,就是我的方向,我们永远同路。”公主靦着脸笑了笑,“再说上京是你的家,又不是我的家。我回上京也是住进你家里,那换成在这里投奔你,不是一样吗。”

    这样的辩证堪称天衣无缝,释心居然一时语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了。

    他皱眉,公主知道他在想什么,好心地宽慰他,“大师,看开点儿吧,人生的际遇就是这么神奇。你应该庆幸,有那么关心你的家人,他们不远万里把我请来挽救你,难道你一点都不感动吗?”

    公主盯着他的脸看,希望能看见哪怕一丝情绪波动,结果很遗憾,大师置若罔闻。

    公主有些词穷,半晌叹了口气,“好吧,我上次的提议,让你先和我成亲再出家,你可否再考虑一下?我在你府上不能长久借住,要是哪天楚王府被征收了,那我没名没分的,岂不是要去给人当小妾?”说起这个,难免失落,公主低下头嘀咕,“我是膳善货真价实的公主,怎么能去给人当小妾!虽然你们天岁人是更喜欢小妾一点啦,可我也不能自降身份呀……”

    她喋喋说了很多,释心也不是不能理解她的难处。正打算再和她商议,公主忽然蹦出一句话:“要不这样吧大师,你把你的楚王府过到我的名下?反正你们出家人,钱财房产都是身外之物,与其让那么大的府邸空关着,不如我替你看管,你看怎么样?”

    释心看她的眼神,透出浩大的冷漠,大概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贪的女人吧!

    公主表示出此下策,没有办法,殷切希望释心大师给个答复。释心凉声道:“王府本来就是陛下赏赐的,赠给施主也没用,王爵不在了,陛下随时可以收回。”

    公主得到这样的回答,热血顿时凉了一半,身上的衣裳捂得难受,到这时才想起来,“国家大事暂且不谈,咱们先把衣服弄干再说吧。”

    释心听了,起身摘下佛堂里老旧的幢幡撕成长条,一段一段连接起来。放置烛台的灯树正好用来栓住两端,很快便在火堆边上搭起了简易的晾衣架。

    公主抚着两臂打量,毕竟是姑娘,不好意思先脱,便对释心道:“大师先请?”

    释心沉默了下,倒也不做作,抬手解腋下衣带,见她还眼巴巴看着自己,只得提醒她:“请施主暂且回避。”

    公主不情不愿转过身去,咧着嘴说:“大师不必拘谨,我们膳善的姑娘和你们天岁的不一样。膳善人豪放,没有那么多教条,盛夏的时候在孔雀河里洗天浴都没关系,所以就算你在我面前脱衣,我也不会介意的。”

    背后的释心大师窸窸窣窣忙于宽衣解带,没有应她的话。公主不由觉得惋惜,心想如果这堆火生在他背后多好,火光把人影投射在墙上,他在干什么,就一目了然了。

    倒也没等多久,就听他说好了,公主转回身,看到硕大的僧服挂在绳上,恰好把他的身影挡了个严实。不过大师还是慈悲的,把架子架在了自己这边,火堆让出来,留给公主取暖了。

    公主很感动,边脱衣裳边热心地招呼:“大师,你坐得这么远,会不会着凉?还是坐到我这里来吧,你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对面的释心在不在翻眼,她无从得知,只听见他不带感情的嗓音,说:“施主不必客气,天岁是礼仪之邦,讲究男女大防。”

    这就是话里有话了,公主有点生气,不过对于还不那么熟悉的人,通常是越生气,语调越柔和。

    于是公主捏着嗓子戏谑:“我们膳善人虽然生性豪放,但胜在民风淳朴,不像你们天岁人,见缝插针,花样百出。”说完娇声一笑,“其实大师对我过于防备了,我也是一番好意,怕你着凉。毕竟现在还没入夏,你把火让给我,自己坐在背阴的地方,万一生了病,谁来保护我!”

    前半句话,很好地诠释了什么叫倒打一耙,释心大师想必无言以对了,干脆没有再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