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徽手指捋过微乱的长发,斟酌道:“她若只是不小心跌伤了呢……”

    王琛瞥她一眼,淡道:“你在永世县或许未曾听闻。虞寸功为泄恨,大张旗鼓给侄儿送了名美婢,要虞颂休妻娶此婢为正妻。”

    谢明徽微讶,旋即又了然:“他最器重的长子因沈氏姊妹泥足深陷,自己被免官在家赋闲,想必心中意难平。”

    沈青娘之于永福郡主,便似那美婢于沈玉娘,不过是个微贱的玩意儿,竟也敢肖想嫁给他虞寸功的长子为妻?用脚趾想想也可知当中的荒唐!

    偏偏虞颂与沈玉娘敢想,虞寸功此举,亦是以彼之道,还之彼身。事情落到自己头上,看看虞颂是否愿意娶一婢为妻!叫他偏要眼瞎心盲,去算计撮合虞昌。

    王琛又道:“虞寸功前脚送去美婢,沈玉娘后脚就有跌打损伤。个中情由,由不得人不多想。只是,若沈玉娘当真有跌打损伤,要将她弄出虞府,却是难于登天。”

    谢明徽闻言点了点头。

    在虞寸功口中,沈玉娘乃是此案的始作俑者,又是虞颂的枕边人,甚或知道些连沈和也不知道的内情。而今她若与虞家生了嫌隙,若能有机会见一见她,确实不容错过。

    此时外间开始有人走动,不时传来洒扫之声。有人前来相问尚书令大人是否起了,何时备水洗漱。

    谢明徽心中大骇。她此时衣衫不整,若叫人撞见与王琛共处一室……

    “此地是尚书台衙署。我叫水进来,你先梳洗。”王琛起身步出,自出门吩咐。

    因这“叫水”二字,谢明徽脸上生出一层懊恼的绯红,一直红到耳根,心思纷乱。

    从前,晋城公主爱极她父亲,然多年也只生了永嘉县主一个。门阀大族,子嗣至关紧要,为在望蔡公面前做出贤惠模样来,公主主动替他安排了妾室通房,但每每听仆妇说别的房头夜里叫了几次水,她又要大发雷霆,叫人去送药……

    她昨夜与王琛……叫过几次水?

    知谢明徽面皮薄,王琛便亲自端了水进来,见她将头埋在膝上,便亲自拧了巾帕,递到她手边。

    那巾帕举在手中,王琛分明唤了她一声,谢明徽却未曾理会。

    王琛遂侧身坐上竹榻,一掌掐起她下颌,却见她往日里流眄横波的一双眼染了薄红,有几分濡湿,显然哭过。

    王琛沉了脸色。

    数年前,她甚至上了他的画舫,甘愿为几十两银子委身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如今只是误以为自己逾礼,竟抗拒成这副模样。

    她眼中残泪再次戳中他矜贵的自尊,仿佛多年前带着满心期翼的少年,小心将珍而重之的大作捧到左仆射谢渊跟前,满怀着一腔赤子之心,以为能得他一句首肯。

    只是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