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谢明徽走后,王琛若无其事坐回。荀悦强装笑颜,揶揄他道:“难得见阿琛对谁这般上心。”

    王琛诧异瞥他一眼,淡道:“我前日方才下水救你,你而今还因感激酬谢我,这番心意转瞬便不作数了?”

    荀悦原以为王琛方才那般情态,再抵赖不得的,却被王琛一句话问住,怔了一瞬,哈哈大笑。但愿是他枉做小人,臆测错王琛的心思。

    他原是个洒脱的性子,这般有心设局请王琛入彀,心中原有些愧意。那日醉酒在水中生了疑心,此时清醒着,却又对自己的疑心有所否定,因此只着意为王琛奉菜添茶,有心赔罪。

    然一旁汪瑾却气得够呛。他原就不满意王琛竟对谢明徽有意,闻听谢明徽与江羡有染,又喜又气,巴巴地跟了来,费了好大一番功夫,终在王琛面前点醒他,却败给了一碗汤。

    荀悦肯偃旗息鼓,汪瑾却尤有不甘,搁了筷箸,轻叹道:“四娘也十九了罢?女子耽搁到这个岁数却不好嫁了。若再迁延不定,再过两年,怕只能给人填房做继室。”

    他姑母汪夫人亦是给王咏做继妻,好在王咏与谢氏婚后不久即离绝,并无所出。他家中门第原不太显赫,族中上下俱为汪氏能嫁给王咏欢欣,与有荣焉。只他仍觉得姑母花信之年嫁给大一轮的王咏,既为他那前妻怄许多气,府中妾室庶子女又成群,心中替她不值。

    这话也只极为亲近的人敢在荀悦面前说了,仍令他沉了脸色,心中怏怏不乐。

    令荀悦意外的是,汪瑾旋即将矛头直指王琛:“四娘为你做到这个份上,阿琛你竟无半分动容么?”

    宴无好宴,大抵如此。

    王琛拿湿巾帕拭净嘴角,无意说出什么令人难堪的话来,只打算起身回尚书台。

    汪瑾却叫他这番态度激怒,见他不回自己的话,既不同荀家做个了断,又不表态说愿娶荀四娘,而这痴儿心心念念的谢明徽,朝三暮四,同江羡的丑闻早在廷尉传得沸沸扬扬。

    因此王琛方欲起身,汪瑾旋即扑过去,揪住王琛的衣领,意欲教训他一场。

    二人幼年也曾打过架,只王琛早非当年吴下阿蒙,汪瑾的手方才沾上他衣襟,已叫他反手一个小擒拿,咚一声将他死死按在就餐的案桌上。

    汪瑾疼得面色雪白,额上霎时冒出冷汗来,恼道:“你还不放开!”

    王琛依言放开手,汪瑾眉心拧作一团,并不因技不如人便改了初衷,仍絮絮念叨道:“阿琛你听我一句劝……”

    “覆水难收,阿兄慎言。”王琛打断汪瑾,他素来待荀四娘并不亲近,自问从未给她留非分之想的余地。有些话出了口,荀四娘往后要如何做人?只旁人却都急不可待,他一日不成婚,他们便一意相逼。但他偏是个不愿屈从于旁人意志的人。

    “北境近来有异动,朝中或恐将北伐。尚书台忙碌不堪,我便先告辞。”王琛冲荀悦一礼,理了理微乱的衣襟,起身径直告辞。

    隔壁王玠早在谢明徽离去之后便已不告而别。荀悦并不知此番计策落空,乃是拜汪瑾挑拨所致。他所有的不遗余力最终反而弄巧成拙,虽成功离间王琛与谢明徽,却阴错阳差打消王玠干涉王琛婚事的决心。

    劳而无功,却成功得罪了卫将军,又显得他为将荀四娘嫁入王家,不择手段。荀悦因而长吁短叹,心中苦闷不堪,遂又叫了酒来饮。

    因与汪瑾对酌,二人心意相近,汪瑾对王琛担忧不已,荀悦又忧心荀四娘,酒酣耳|热之际,二人一番合计,决心铤而走险,要伺机令王琛与荀四娘早日生米煮成熟饭。到那时,王琛再不愿,也不得不低头娶荀四娘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