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徽才不过入廷尉两天,而衙中诸吏虽职位低微,关系却盘根错节,得罪一个吏役事小,但若严惩了他二人,无意中得罪其身后的人,她往后在衙中势必步履维艰。况且经过这大半日的传扬,衙中传此流言的不知凡几,要洗清污名而又不太得罪人,无疑是巨大的考验.

    “江大人,不知廷尉中是否有钹?”谢明徽转而问江羡。

    江羡有些不明所以:“什么帛?”

    “民间婚丧嫁娶时用的乐器,与唢呐配伍,样子像一对锅盖,音色高亢。”这乐器民间常用,但看江羡的样子却似有些生疏。

    王澹便接口道:“廷尉如何会有这种东西。不知谢主簿要这玩物作甚?”

    谢明徽先冲他躬身施一礼,才又回到:“他二人也是受人蒙蔽,因而对谣言深信不疑。我虽得理却也不能不饶人。但今日之事影响甚重,若任由流言泛滥,谢某与江大人往后如何在廷尉立足?”

    “是以,小人愿此二人与当先捏造谣言的秦二,各自手持一对钹,每逢着一人,则敲击一声,向所遇之人澄清真相,替我等恢复名誉。”

    律博士张昭一直老神在在坐在案头,似乎两耳不闻窗外事,此时却又"噗"一声喷笑出来。

    旁人先还不明白他笑什么,等秦二三人一手提着衙中开道的大锣,逢人便”哐“一声振聋发聩,然后小声难为情地澄清:“小人今日捏造江大人与谢主簿的流言,玷污两位的名声,特此矫正,以正视听!请诸位以我为鉴!”……

    廷尉衙门中令人闻风丧胆的大锣,第一次敲出了令人忍俊不禁的效果。这般作弄一场下来,令人印象尤为深刻。一遍遍复述致歉中,这场流言终于平息下来,好在并未因此掀起腥风血雨,谑笑声中也叫人长了记性。

    王琛与廷尉卿王澹二人自然没空参与这场闹剧。二人坐在窗前,听衙署中官吏汇报案情进展,分析案件与刑罚得失,转眼间一个多时辰便过去。

    而那“哐哐”的击锣声不时从某个公房中传来,王琛听得一时,唇边不由泛起一丝浅笑。

    “石雍之案,所涉证据庞杂,恐耗时旷日持久,而林氏父子如今躲在内苑中,若无帝后的手谕,竟连传唤都不得……”王澹正同他抱怨着查案之不易,见王琛竟笑起来,一时也失笑道:“谢明徽这份玲珑机巧若能用到查案上,倒不失为良才。”

    王琛目光扫过谢明徽所坐之处,见她身姿如小荷清发,因困倦单手扶额倚在案侧,一目十行翻着面前厚厚一卷书。

    “当年望蔡公谢渊一案,就你所知,凶手是否真的是潘绣?”王琛收回目光,手指如鹤羽,轻轻点在座椅扶手兽|吻中。

    王澹仰倒座中,嗤笑一声:“我一问三不知,你莫想套我的话。”

    王琛斜挑唇角:“便是这番缄默的态度叫人生疑。潘绣这等人,也值得你替他费心遮掩一二?”

    潘绣一介流亡多年的亡命之徒,自然不值得。

    王澹略侧了侧身,显出一个回避的姿态,未置可否,只笑问王琛:“我听闻你母亲近来头风发作,我在西郊有一处庄子,里头引了两眼温泉,你何时得了空,带她去泡一泡?兴许能有所裨益。”

    见王澹并不愿提起那桩事,王琛便也作罢,只漫不经心点了点头,旋即起身:“我也该走了.”

    马车粼粼驶出集贤路,穿过宣阳门,王琛放下手中公文,揉着眉心撩开车帘,不意却望见一个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