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鞭声呼啸,带着摧枯拉朽之势,谢明徽被震慑得心神不定,似被吓破胆,拔足往小巷深处疾奔。

    潘绣唇角挑起冷笑,这样不堪一击之人,竟也妄想缉拿他归案!弱猫想捉鼠,硕鼠更戏猫。他提着鞭子,嘬起嘴唇,学着老鼠吱吱唿哨着,一路紧追谢明徽而去。

    谢明徽身姿敏捷灵巧,只是昨日磨了脚,此番一狂奔,脚下不由痛得钻心,跑不多时,便气喘吁吁撑着膝盖大口换气。余光瞥见潘绣紧随而至,忙从两户宅邸中狭小的缝隙钻了进去。

    那缝隙杂草丛生,当中零星长了数株藤蔓,逶迤在墙头,潘绣身形高大,并钻不过去。谢明徽一路朝前挤,潘绣见过不去,便装作再无兴趣的样子,往小巷另一头去。

    谢明徽仰头望着狭窄的天空,平息着心腔剧烈的搏动,闭上眼睛轻声数到十,而后毅然悄声往原路钻了出去。

    巷道两头静悄悄的,连虫鸣之声亦不闻。谢明徽扶着墙壁探头钻出来,一瘸一拐跳着,似生怕被蛇咬住,往来路疾走。

    果然走不多时,耳后便传来吱吱嘬哨之声,她猛一回头,背后却又空无一人。

    她有些慌乱,脚下步伐凌乱起来,似乱了方寸,在纵横交错的巷道之中狼奔豕突,疲于奔命。

    潘绣险些几次击中她,不知是因觉得给她一个痛快未免太不尽兴,还是谢明徽惜命逃得灵敏,每每千钧一发之时,又让她命悬一线逃走。二人在巷中追逐约莫两注香时刻,谢明徽终于蹿出巷子,奔至一片空阔的沙滩。

    潘绣见她出了巷道,心中未免懊恼,本无意再相竞逐,悄然探头查看,见此处荒僻,四下寂寂,空无一人,而朱雀航下的人群距离此处甚远,因而放松了警惕,竟也悍然无畏地冲了出来。

    他手下长鞭卷起,正欲给她迎头痛击,一声振聋发聩的怒喊响彻整片沙滩,甚而惊动了朱雀航下绞动浮船的水军。

    “敌袭!”

    谢明徽那一嗓子简直震懵了潘绣。他单枪匹马,何来的敌?便他是敌,此时水军俱在大航下或江面上,要擒拿他,亦是鞭长莫及。

    但远处的人群却渐有骚乱。水面舰船中忙碌的水军们也直起腰来,朝两边岸上惊疑不定地张望。

    自前朝安帝以来,这一二十年,主弱臣强,国中佞臣擅权,清洗动荡如走马灯,民间又屡有叛乱蜂起,你方唱罢我登场,京中数次被袭破,甚而有国君被掳,台城失守之事。

    本朝武帝篡位不过三年即薨逝,少帝即位不久又生变乱,京中数次戒严,而今文帝病弱,各方权阀早蠢蠢欲动,敌袭又是什么稀奇事?

    朱雀航乃是入京要道,由此一入朱雀门,便能直上御道,攻入皇城。因而附近除了达官显贵的官邸,更有水军驻守的营地。变乱频生,不论贫富贵贱,皆如惊弓之鸟。

    直觉此地不宜久留,潘绣只想速战速决,一鞭结果了这只打不死的病猫,并未留意到身后不远的巷道中,一间漆黑的门扇洞开。

    水军屯兵营地就这样大隐于市,藏于一片官邸之中,出门即可登上舰船在江上集训。往日这片沙滩外,密密匝匝停满了无数舰船,今日因朱雀航浮桥被冲断,俱散在外头江面上,是以并未引起潘绣警觉。

    乍然一听敌袭,里头驻守的将士顿如惊弓之鸟。顷刻不少水军奔出来,潘绣因身负重案,企图负隅顽抗,奋力将一张鞭抽如密网。不过片刻之间竟撂倒十余人。

    这架势便有几分“敌袭”的意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