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家主抚须摇头:“润之身为你的老师,过错更大。”

    薛虹一惊,忙跪下道:“这本是学生家事,老师帮学生善后挡灾已是情意深重,此事又怎可怪罪于老师头上?”

    俞家主与俞父交换了个眼神:此前俞知府便来信说过,自己这个弟子看似谦和有礼,实则防心颇重,很难真正信任别人。此时,他不过稍稍一试,便看出俞知府确实所言如实了。

    俞家主语重心长道:“所谓师父,便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自当风雨同舟、荣辱与共,自他做了你的老师起,便对你有教导、保护之责,你亦对他有忠诚、孝顺之义,如今,你之错便是他之错,日后,他若有灾,便也是你的灾难,你可明白?”

    薛虹拱手,郑重道:“学生明白!”

    俞家主见他态度诚恳,并无丝毫推脱、耍滑之意,知薛虹心性不错,这防备之心应该是与生俱来,一时也无法扭转,便与俞父又互看一眼,倒也放下心来:俞家收弟子,看中的是品行,只要他并无奸猾之心,其他的皆可以慢慢改过。

    旁边俞知府的五哥俞泽之见薛虹站了半天,又是被考核,如今又是被教训,心有不忍,他本就不是什么循规蹈矩之人,自然也不会在意气氛合不合适,便随性开口道:“瑾瑜初次过来,又是我俞家如今最小的弟子,你们不说疼爱,反倒先来问罪,真是好没道理!”

    薛虹忙道不敢,反而其他人却习以为常,丝毫不感到生气或不妥。

    俞泽之旁边的俞家大哥俞宏之笑斥:“偏你会做人,父亲和三叔倒成了恶人。”

    说完又对上首的俞家主与俞父温和相言:“老五的话虽糙,倒也有些道理,瑾瑜今日初次登门,老六又不在京,我们当更加关爱才是。关于之前大闹甄家之事,虽有些冲动,但细细思索,如此一刀两断倒是利大于弊,小小年纪有此决断已数不易,实在不必过于苛责。”

    旁边的俞泽之插话:“就是,甄家有何惧?瑾瑜有我护着,只要他有真才实学,我看谁敢断他前途?”

    后又起身走到薛虹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笑道:“好小子,我还以为你老师做了几年知府,当初那些锋芒早已收尽了,没想到倒收了你这么个学生,有点当年俞六公子的风采,不错、不错……”

    薛虹默汗,他就说怎么当日他那么任性闹事,老师不但不阻止,反而拍手叫好?今日才知道原来老师自己当年也是个这么不靠谱的性子,心中默默为自己的将来感到担忧:跟着这样的老师,自己真的没问题吗?

    身边俞泽之还在滔滔不绝的说着:“你放心,朝堂有我在,你只要好好读书,甄家不敢把你怎么样的……”

    “泽之!”右边坐着的俞家老二俞龄之皱眉打断他:“不可胡言!”

    然后看向薛虹,面容虽依然严肃,但语气却温和许多:“不可听老五胡言,京城贵人多如牛毛,甄家又势力繁杂,切不可轻忽大意!”似乎怕吓到薛虹,想了想又有些不自的补充:“当然,也无需怕事,你老师不在,俞家每个人都是你的老师,你只管大方行事,只要不作奸犯科,若遇人欺辱,俞家自会为你出头,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薛虹心中叹气:为什么每个人都觉得他会被甄家欺负?他看上去真的有这么好欺负吗?

    口中却忙对着俞龄之恭敬道谢:“多谢师伯!”

    话说到这里,上首的俞家主和俞父的教育也进行不下去了,二人也不端着,又嘱咐了薛虹几句,便让他坐下,与他聊起一路上的风土人情。

    薛虹惊讶的发现,俞家竟不是他认为的那种不苟言笑、庄重严肃的酸腐文人。他们每个人都十分健谈,又见多识广,也并不固执,就连俞家主和俞父都能认真的听取别人的意见和想法,若遇到分歧,只要不涉及原则问题,他会认真和你探讨,并不会压制着别人非得认同他们;且涉猎广泛,并不如其他夫子一样只会压着学生读四书五经之类的所谓“正经书”,反而会给他推荐一些值得看的其他书籍、甚至话本。

    这在这个时代是极为难得的,薛虹很喜欢这样的氛围,也终于理解了为什么他的老师当初凭一出《西厢记》就敢认了自己这个弟子了,敢情是家族遗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