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母亲的描述上,大致可以猜想得到这些日子她是怎么过来的,她还是不愿意全部相信,抱着一丝良好的愿望,回到屋里,陆志强仍在发出沉重的酣声,酒气弥漫在屋内,让人掩鼻。她瞧着脸色发红胡髭参差的陆志强,感到说不出的陌生,她怀疑是自己当初急于成事害了母亲。她黯然地坐了片刻,把电视打开,准备看看新闻,母亲小心地回到厨房里开始备办晚餐,电视声音把陆志强惊醒了,他吃力地翻起来,眼睛还没睁开,叽哩咕噜就开始骂:“我就是垃圾,怎么啊?老子就是要穷得干净,干净,干干净净!你们不拿正眼看老子,以为老子不知道?你,也不过就是一个寡妇茶,茶在哪里,在哪里?”

    他一边骂着,一边用手使劲拍着沙发旁的矮凳,乐依杰听着刺耳,强忍着给他倒了盅茶放在他面前,他睁开眼睛,见到乐依杰,揉了揉眼睛,立马清醒了几分,忙不迭的停止乱嚷,规规矩矩坐好,低声问候:“你,你回来了啊?什么时候到的?”

    乐依杰看着他,没回答,他更促局,手脚无措,低着头,不敢看乐依杰。乐依杰心中发凉,这样的事父亲在的时候,从来没有过的,她费力地压住胸中逐渐涌起的愤怒,第一句话该怎么说?她没有应付这类家庭事务的经验,想到以前班主任主持教训调皮的同学,往往第一次时给予当头棒喝,能起到较好的效果。半晌,她缓缓地说:“陆叔叔,刚才听你说自己是垃圾,是不是我母亲骂了你,这是她骂你的原话?”

    “不,不是,不是,是,是我自己骂自己的。你不要介意,今天多喝了点,嘿嘿。”

    “你刚才所说话里,是谁不拿正眼看你?是谁?是我母亲吗?”

    “不,不,不,侄女啊,我刚说了,是我喝多了,别介意,别介意,是我自己瞧不起自己。”陆志强急忙辩解,言语中对乐依杰有着股莫名其妙的畏怯。

    连续不断的道歉让乐依杰反而找不到话说,但他刚才骂她母亲的“寡妇”一词,让她着实如骨梗喉,简直是不忍孰不可忍,又感到难以启齿质问,她端过茶杯不由自主的重重磕在桌上,陆志强吓得抖了一下,低着头盯着她的脚面前,再不敢说一句话。她想了想,他酒没彻底醒,啥也说不明白。她脆辣辣地说:“明天再说。”不再说话,转身到厨房去,帮着母亲做饭。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母女二人将饭菜做好,捧出来,放在桌上,准备招呼陆志强的时候,沙发上不见了他,以为他到床上睡觉去了,郑润芳四处找了找,都没有他的影子,乐依杰也到屋内外叫了几声,没有回音,她纳闷,郑润芳准备打手机,才发现陆志强手机在沙发上,母女二人相对无言,对着做好的饭菜坐着。又半个小时过去了,依然没见到陆志强回来。郑润芳喃喃地说“他可能回镇上他的店子里去了,今晚不会回来。”

    “他为什么不说一声?”

    “不知道。”

    陆志强不知怎么搞的,见了乐依杰如有如猫见了老鼠的味道,陆志强听着乐依杰刚才扔下的“明天再说”四个字,感到大难临头,趁乐依杰没在眼前的片刻,不顾失态地逃离了,甚至连手机都忘带,半路上想起,却没胆量转来取,快速的溜到了他店里,蒙头大睡。第二天,他清醒了,仍然没勇气回去。

    乐依杰回来,郑润芳也就忘了不快,再不愿提及陆志强。她陪着女儿拜访了周围邻居,东家坐坐,西家坐坐,还有不到十天就过年了,或再和女儿一起到镇上置办年货,她说啥也不愿去陆志强的店里去看看,只希望女儿不要再离开自己,乐依杰从母亲的神态中越来越体会到了这场婚姻存在很大的隐患,可能不可调和,更后悔自己当初的仓促,看走了眼,没替母亲把好关。

    母女二人备办了些年货,和同村邻居们往回走,走不远,恰巧就碰上了当初给母亲和陆志强作媒的周二娘,老人家还是那样一张乐脸,好象全天下的好运都在她荷包里装着。她见到乐依杰,笑意在眼角呈波纹状扩散开来:“啊呀,我的这个孙女,越来越漂亮了啊,百里挑一,你妈真有福气,哈哟……啧啧,闺女,没有对象吧,这事将来我怕还能帮上一把。”

    乐依杰没听她说完,就让母亲同邻居们先走,然后把她拉到一边,向她讲述母亲的遭遇,然后说:“你老人家经历的事多,这种情况,解决起来比我们晚辈有经验,想请你替我母亲拿个主张。”

    她听完乐依杰的讲述,说:“我说闺女啊,我可从来没听说这事。他果真是那样的人,我第一个饶不了他,我就要去臭骂他一顿。我当初一片好心把你母亲介绍给他,他居然不知道珍惜。岂有此理!当然喽,有时候啊,男人总有点男人脾气,发发火,或偶然动手打人,也是有的。闺女啊,你呢,年青,事情有时没想象得那样严重,其实也没啥。明天,我抽时间要专门去,狠狠教训他,我的话,他不敢不听。”看来老人是责任心很强的,不象某些商家,货一售出,概不负责。老人家对自己促成的这门亲事,有着良好的后期服务准备,而且,她相当于听到了件村中八卦,可以增加谈资。

    乐依杰听周二娘说,有些许放心,或许解铃还需系铃人,她还是愿意相信,自己当初对陆志强没有看错,即便有所失察,也不会离谱,他本质是不坏的;只要能在媒人的校正下,这桩婚姻虽有瑕疵,但不存在大问题。回到家里,母亲又在征求她的意见,要不要请她继父回来同吃年饭?她听着,把这当成了母亲仍然对继父有好感的信号,或许母亲描述委曲的时候,把事情说得夸张了些,自己把事情想得过于严重了点。

    她把同周二娘交换意见的事给母亲说了,母亲没说什么,只是没盐没味地叹了口气:“只要他能改,就好了。只是啊,你在外面,要学会保护自己啊,远离有危险的场合和某些人,多点防备意识,我怕你受到伤害。”

    “这我知道。”女主人公说。当天下午,她就接到春风演艺公司里的通知,要他立即又回去,公司里有任务安排,她不得不告别母亲,准备的年饭只有等公司放假回家再说,第二天早上,她匆匆赶回公司里。

    回到公司,才知道是公司里有个重要任务,原来半个月前市宣传部临时动议,市电视台要学中央台,准备明年办市春晚,最初打算今年办,但仓促之间,不行了,改作筹办元宵晚会,为明年的市春晚作个预习。开总通过二当家杨怀甫的转折关系,在元宵晚会上争取到十分钟的节目演出,目的是增加本公司知名度,打形象广告。节目已经由电视台指定下来,内容是歌舞节目,公司只能做命题作文,现在公司里集思广益策划节目,因为这个机会,乐依杰第一次得见到了公司大部分人。

    公司也是人才汇萃之地,沉淀在社会最底层的才人大都集中在了这里。公司里的二号人物。被大家称为二当家的,名叫杨怀甫,他比开永祥长一辈,又被大家尊为“军师”。杨怀甫近六十岁,是公认的“才人”,之所以说他有才,是因为他多来前一直苦行僧式的吃着酸萝卜泡菜素饭,把自己深埋在书房圣地里,足不出户写,搞得瘦骨嶙峋,总梦想上帝一旦知晓自己日复一日受的苦,就会发来个大奖,不仅把失去的营养补回来,还能发横财名利双收。早年写武侠;他倾力打造的那些武功深不见底的崆峒派昆仑派乌蒙山派武林高手无一面世就胎死腹中;后来风向转变,中国人越来越痛恨日本人,他也和同行一道追着抗战题材,用想象力和文字翻来覆去把日本打得落花流水,替先烈们报了多遍仇,幸好当初日本侵略让国册上多了段战争史,使得如今一批文人没有失去存在感。他曾得到一位出版商的青睐,满脸敬意的给他出版了两本,结果没赚到钱,又恨又悔的把他放弃了。当文学玩倦爱情武侠抗战之后,一窝蜂往穿越架空历史的天桥上走,此时他已跟不上时代步伐,也厌倦了写作,成天依旧酸萝卜泡白菜素饭的日子没有改变,当初伟大的文学理想把他蹂躏得气息奄奄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