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养大两个徒弟的时候他便托了别人帮忙,明明是不善交际、相当沉闷的人,愣是因两个孩子稍微转变了性子,好在他们听话懂事,勤奋刻苦,基本没有令他操心过。而两个孩子从小相互照料,在朝夕相处中互生情愫直至结为道侣也十分合理。

    见小家伙终于止住了哭,他微微松了口气,又轻勾了下唇试图露出一个微笑以示和善友好,可惜只能扯出一个僵硬的弧度。他尽量放柔嗓音为自己辩解道:“你的娘亲不是我杀的,我不是坏人。”

    “呜呜……不是你,那、那会是谁?”小家伙仍不肯相信他,抽抽噎噎地反驳,“父、父亲说过,坏人都会说,说自己不是坏人!”

    “……”泽兰仙尊仗剑行走三界多年,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也会在一个垂髫小儿面前吃瘪,他不知如何解释,一时沉默。

    而小孩儿见他久不回应,许是又恢复了些力气,再度哭叫起来,一面哭喊一面拼命捶打他,还抓起他的衣摆、手臂垂头张嘴便啃,在他手上咬出了好几个牙印。

    泽兰见状无奈极了,实在无法,便打算直接让小孩儿亲眼看看真相。他掐诀造了障局,打算为小孩儿展现父母身死时的场景。

    他先给小孩儿展现了娘亲遇害的场景。也是他一时疏忽,那时他光想着自证清白,并未考虑到这种血腥场面哪是小孩儿能接受的,直到小孩儿在看到娘亲被妖魔扑咬上来猛然发出尖叫才赶忙止住。

    虽然小孩儿应该是信他了,但是对方也被他吓得不轻,哇哇大哭,止都止不住,后来竟是哭晕过去。之后泽兰费心收拾了下那些可怜人的尸首,在庭院附近立了个无名碑,将小孩儿抱到屋里休息。

    脱离灵气充裕的环境太久,他的身体已快支撑不住,可那小孩儿到底是徒弟的孩子,还刚经过重大打击,他实在放心不下,便决意在此处多留一阵。

    小孩儿几乎每夜都做噩梦,时常半夜惊醒,一面哭喊一面光着脚在屋中四处乱跑找寻他的爹娘,白日也是以泪洗面,无精打采,什么也不愿意做,饭都不愿意吃。

    泽兰那时见对方精神萎靡,也不知怎么劝、怎么哄,强忍灵脉刺痛效仿早年游历凡间见过的杂技,耍些好看又有趣的法术表演给人看,想逗小孩儿笑一笑,期望对方打起精神,还问小孩儿愿不愿意随他修道。

    未想到连日来对什么都兴致缺缺、还总是哭哭啼啼的小孩儿闻言竟抬头盯着他的双眼,一脸认真地问:“若是跟你修道,日后我可以为我的家人报仇吗?”

    报仇?小孩儿能向谁报仇呢?玄真已与玄胤同归于尽,与玄真有血缘关系的也只剩下一个纪千澜。可上一辈的恩怨又与这一辈的年轻子弟有什么干系呢?难道要让他眼睁睁看着兄弟俩自相残杀吗?如果是要向他自己报仇,或许可行,但他恐怕是活不到那一日了。

    再者,以他过来人的经验来看,若是修道一途仅凭“报仇”这样的信念支撑,根本走不远,甚至很可能走火入魔。更别提从一开始便以“报仇”这样的想法入道,前路更是艰险,恐怕会落得更为凄惨的下场,倒不如做个普通的凡人。

    泽兰仙尊思忖片刻,不知如何回答,也不愿哄骗对方,只好道:“修道不应只是为了报仇,你还可以做很多从前想做却做不到的事。比如日后再遇到这样的情况,你便可以保护你想保护的人。”

    可惜小孩儿的家人已经……那么世上还有谁是他想保护的呢?于是小孩儿听完摇了下头,拒绝了他,之后几日也如最初时候那样。

    但没过几日,小孩儿的身体便撑不住了,某一日夜间忽然发起高热,昏迷不醒,强硬喂药喂饭进去,不到片刻又全数吐了出来。而且对方身体过度虚弱,泽兰无法用些非常的手段,情况十分恶劣棘手。

    泽兰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小孩儿床边,可惜对方的身体没有任何好转。眼看一条年轻幼小的生命就要这样在他面前凋零,他却一筹莫展束手无策,万念俱灰之际,他想到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封存对方在凡界时的记忆。

    所幸,这个方法到底是奏效了。小孩儿不再陷入梦魇,微微恢复了些精神,虽然看上去显得呆呆傻傻,但胜在乖巧听话,终于肯好好用饭、按时服药了。

    但泽兰到底还是放心不下,便打定主意把人带回天界。又念着若是对方随自己修无情道,心法本身便可抑制过分旺盛的情感、稳定情绪,日后小孩儿想起这些事也不会如现下这般情绪崩溃,便亲自为人引气入体。

    但他现下的身体已大不如前,封印并不牢固,后来他要把小孩儿带回天界时还是被人揪着衣袖小声问:“太华是哪里?我的爹娘……他们也在那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