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到时见。”

    有人说,阿根廷是地球上离香港最远的地方。四月正是香港的春天,位于南半球的阿根廷却已是秋末冬初。

    航班几经辗转,越过大西洋,又飞跃欧亚大陆,在整整三十六个小时后终于降落香港。彼时已是傍晚六点,斜阳沉入珠江海口,光线由巨幕玻璃外透射进来,令眼前的事物似旧相片那样泛黄。

    繁忙机场人来人往,韩江雪离开的时候什么行李都没有带,两年后回来也是一样,以至于他跟其他游客走在一起时显得格格不入。他在人潮中搜索,环视一圈嘈杂的到达大厅后有些惊讶于没看到阿鬼的身影——要知道那家伙是个守时的人,几乎从不迟到。

    他拿出手机打给阿鬼,对方很快就接了。

    “喂?”

    “迟到了?少见喔。”韩江雪调侃道。

    电话那头听上去不像在忙的样子,然而阿鬼却说:“Sorry啦,麻烦你出航站楼揾个人少的地方等等,快到了。”讲完便匆匆挂断通话。

    韩江雪不知道这人又在搞什么鬼,不过他正打算抽根烟,于是也按阿鬼说的走出航站楼大门。

    当熟悉的闷热的风吹来,他有片刻的恍惚。其实最早他是打算出去就不回来了,当时觉得香港没什么好留恋的,之后的事在海外也更方便操作。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他没想到自己后来多了个儿子,考虑到万径的感受,韩江雪才放弃了直接移居海外的计划。

    而这一趟出去又回来也让韩江雪意识到,香港这片土地生他养他,总归有些难以割舍的归属感。在这个蕞尔小岛上有太多的人和事,那些往日回忆及时代的痕迹像阴影一样盘旋在他头顶,哪怕去到地尽头,也如影随形。

    念及此处,韩江雪忽然自嘲地笑了一声。他也不知道自己是真的开始上年纪了,还是终于闲下来了,这种以前基本不关心的琐碎事情现在反倒想得越来越多。

    就在这时,他感到肩膀被人轻轻拍了拍。

    对方悄无声息的接近让韩江雪短暂地愣住,回过神后他以为是阿鬼到了,谁知等他转身,迎接他的却是一个劈头盖脸的拥抱。

    那双手臂力道很大,猝然像是枷锁将他囚于怀中,韩江雪向后趔趄了一下,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接着便是久违的声音在耳边响起:“Daddy,我好挂住你。”

    他哽了几秒,显然对于和养子时隔两年的再见没做好任何准备。当他终于打算动手把人从身上撕下来时,颈侧传来针扎似的一阵刺痛,紧接着韩江雪感到视线失去焦点,在他能做什么之前,意识就沉入黑暗中。

    雨叩响了窗户。

    左侧身体有些沉重,似乎麻了,韩江雪本能地想要翻身,却感觉自己被什么压住。他缓缓睁开眼,身躯相贴的亲密感让他恍惚意识到怀里抱着个人。

    有一秒钟的时间他记不起自己身在何处,今年又是何年何月。世界变得陌生,脑海里的思绪变得纷乱,像是被剪碎的纸屑般。他的手下意识抬起,触摸窝在他怀里的人——温度差在长久的拥抱中消弭,只剩下肌肤交叠时仿佛要融化的柔软。

    一种切实的触感。

    韩江雪终于彻底清醒,回到现实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