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好几日的阴天,乌云笼罩港岛上空,中银大厦钢刀般的尖顶没入翻涌的密云中。路上行人行色匆匆,人人都知道快要下雨,却不知道雨到底会在什么时候落下。

    家门被敲响,韩江雪放下手里的拖把走去开门。

    来的是阿鬼。

    “大佬,终于肯装空调喇?”扑面而来的冷气驱散了外头风雨欲来的闷热,阿鬼挑挑眉,一边感叹一边自来熟地走进门。

    韩江雪怕冷,加上原本身体底子就不好,吹空调容易生病头痛,所以在这间老房子住了这么久也没想过要装空调。阿鬼当年和他同住就抱怨过夏天没空调热得要死,可惜那时候韩江雪忙着在社团里摸爬滚打,压根没时间也没心情管这些,只能劝对方心静自然凉。两人将就着熬过了一年又一年,后来阿鬼搬出去,没有要紧事也鲜少在入夏后的时日主动上门,显然已经怕了回到这个夏天如蒸笼般的房子里。

    如今韩江雪终于决定空调,也不是因为知道热了,主要还是因为万径。

    随着月份逐渐增加,港岛的天气变得又闷又热,空气中挥之不去的水汽在高温中简直要沸腾,吸入肺腑堵得人难以呼吸。虽然万径什么也没说,但年轻人到底火力旺,韩江雪见他热得一天吃五条雪批,还将风扇开到最大对着一顿猛吹,生怕再这样子下去这小子弄出什么毛病来,于是便提议说不如装空调。

    “……突然提这个?”万径似乎被热得有些懵,听见韩江雪的提议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开口回应的声音也懒懒的,带着些许鼻音。

    风扇在摇头,将他被汗水打湿的额发吹得颤动。

    “惊你热嚫。”韩江雪说着把手贴在万径后颈上,挂着汗的皮肤在发烫,又有些滑。

    商量的结果当然是毫不意外的。也不知道阿鬼是不是听到了风声,空调装好才没几天就主动上门来了。

    “万径呢?”

    韩江雪回答:“出门了。”

    阿鬼闻言,说:“我多嘴提醒一句,你最近盯紧点他。”

    韩江雪轻轻挑起眉毛,等他说原因。

    “他似乎暗地里不知道在搞什么,你做老豆,比我有话语权去过问。”

    房间陷入短暂的沉默,拖把在白绿相间的马赛克地砖上留下一层水渍。韩江雪念一句“缩脚”,阿鬼抬腿挪了窝,然后听见那人说:“他看他平时都听话,我有什么理由去问他?”

    你儿子只有对着你才肯听话——可惜阿鬼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回去了,但是依旧被韩江雪这番说辞气得差点说不出话来。

    他语塞半晌,说:“那我换个词,你多‘关心’一下你儿子,懂了吗,大佬?你是他爸,法律承认的。父亲关心儿子还需要理由?难不成非得等搞出麻烦才去管他吗?”

    韩江雪没说话。

    这个道理他不是想不到,只是外人不明白,他对万径有种无从而来的亏欠感。因为这种亏欠,他总是害怕自己伤害到万径,所以在亲密的表面下他小心翼翼地捧起对方,而那人的乖巧不过是加重了这种感觉,让亏欠变成纵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