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个没有根底的孩子来说,进了东厂就能领差事,这是做梦也不敢想的。小四大喜过望,忙向梁遇揖手行礼,“多谢督主。请督主放心,小四一定好好学,绝不给督主丢脸。”

    梁遇嗯了声,看着他们一唱一和挤眉弄眼,微蹙了蹙眉,调开了视线。

    头前月徊要带小四回来,他就已经提醒过她,男女有别不能过分亲昵,她嘴上虽答应了,可见并没有往心里去。如今人领回来了,他倒不是没有容人的雅量,只怕日久年深,大而不自觉,总是这么打打闹闹,实在不成个体统。为免将来出纰漏,还是先下手为强,东厂也好,锦衣卫也好,掌班、百户、千户,任免都在他一句话,赏小四个差事,让他离月徊远着点儿就成。

    好在月徊很领他这份情,哥哥叫得又甜又脆,挨在他身边说:“既然要正经当差,还请哥哥赏他个名字,老这么小四小四地叫,多没面子。”

    也确实,从提督府出去的,日后少不得平步青云,回头当了官儿,还让人这么阿猫阿狗地称呼,岂不叫人笑话。

    梁遇偏过头,见书案上放着一本《乐府诗》,随手翻了翻,“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就叫傅西洲吧。”

    小四对这名字满意至极,欢天喜地冲月徊蹦跶,“月姐,我有名字啦,我叫傅西洲!”

    月徊也跟着一块儿高兴,“西洲啊,这名字可太好听了,配你正合适。”心里自然明白,哥哥让小四随了母亲的姓,算是不圆满中的一点安慰。

    小四有了名字,底气很足,没留下吃饭就回东厂去了,着急把各项录档上的名字改了,便于明天别人称呼他。

    梁遇把人打发完了后顾无忧,站起身整了整中单的衣领道:“原想在家过夜的,可惜宫里有消息传出来,说圣躬违和,我得赶紧进宫一趟。”

    月徊不懂那些文绉绉的词儿,歪着脑袋问:“圣躬违和是什么?”

    “就是皇帝生病了。”梁遇走到门前,小太监躬身呈了乌纱帽来,他接过戴上,正了正冠服道,“皇上年少有为,只是身子不大好,这两年尽心调理过,虽有些起色,但逢着天寒岁末还是极易着凉。”说着回头叮嘱,“天儿冷,夜里别练字了,早早歇下吧。缺什么短什么吩咐下头人去要,别忍着,也别委屈了自己,记着了?”

    月徊嗳了声,“那您多早晚回来?”

    梁遇望着漫天静静落下的雪,长叹了口气道:“要瞧皇上病势如何,明儿能见好,就明儿回来。”曹甸生举着黄栌伞上来接应,他微偏了偏头道,“外头冷,进去吧。”一面提袍下了台阶。

    月徊站在廊上目送他,他的乌纱帽下戴了网巾,两根细细的棕绳垂在背后,尾梢悬挂珊瑚和蓝晶石坠脚,每走一步,撞着底下香色蟒袍,一片玲珑轻响。

    天色渐晚,宫门前挂了巨大的白纱灯笼,那点迷滂的光照不进幽深的门洞,只看见押刀的禁军,旗杆似的立在风雪里。宫墙内外各有两路人马把守,待宫门内侧落了钥,甬道那头辉煌的世界才显现出来。

    司礼监的人早就在门上候着了,见他来,拱肩塌腰叫了声老祖宗,“皇上找老祖宗,已经问了好几回了。”

    梁遇嗯了声,“太医瞧过了?怎么说?”

    杨愚鲁道:“老症候上又添风寒,才吃了药,要看今儿夜里怎么样。”

    “太后那里通禀没有?”

    杨愚鲁说没有,“老祖宗不回来,底下人不敢擅作主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