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羌河过了九月就会慢慢陷入枯水期,清浅到难以载舟。这会儿刚刚没到马肚子,任五在鹿滩先骑马试了次后才放心返回。

    鹿滩是来往叶羌河的人最爱歇脚的地方。到了此处就意味着进入了沙海的周边,而鹿滩往北就有马贼或北夏军队出没。赵宜芳抿唇骑在马上眺望着叶羌河对岸的草地,又摊开地图对照了下,“谢师,你可知保胜军当年为何要在沙海戍边?”

    沙海明明无陷可依,这条有气无力的叶羌河压根称不上天堑,根本无法隔开北夏铁骑南过荒漠后的冲击。如果选了延州或者渭州似乎更适合。

    “当年太宗平生有两大憾事:未夺十六州,致使我朝腹背北敞,西辽一日之内便可一马平川直向京师。另一件就是北夏芒刺。”谢蓬莱娓娓道来,“太宗当年对驻兵西北的白家保胜军道,‘高枕亦存忧,何若与敌盘根而邻?’”她对太宗这道命令也认可,“太宗显然不希望保胜军的志气被消磨在它处,就挑了更靠近北夏的沙海。”

    她声音微沉,却不掩金质。赵宜芳听得嘴角翘起,“白家五代戍边,虽未能拔了北夏这根刺,但也守住了门户。云放江一念之差,葬送了保胜军。我相信他曾想出兵北上的。”

    事关评断,谢蓬莱沉默不言。西北风刮起她的清袍发带,沙海县令瘦矍的背部笔挺,眼睛闪烁过不以为然。

    赵宜芳看着她的侧脸,“你不觉得?”

    被锦王盯着不自在,谢蓬莱只好收敛着说,“云放江卷甲轻举,希冀深入长驱。稍懂兵事的人也晓得这难以为功。可他还是去了,也败了降了。”

    “你是说,他可能本就存了降意?或者,有不可违抗之令?”赵宜芳的追问却没得到正面回答,谢县令眼观鼻鼻观心,“结局已然如此。”

    “可谢师对板上钉钉的事也未曾放弃。云白鹭流配后,你处处疏通打探,更不断去求京里的白家人出面要保回云白鹭。”赵宜芳撇嘴摇头,“白家人都把贿赂塞到了我这儿。”她用马鞭轻轻刮了鼻子,“你为什么要执着地救她?”

    “白芷将军当年有恩于我,下官和云白鹭也亦师亦友,不忍心她被父亲牵连到西辽边境吃尽苦头。”谢蓬莱的回答显然无法让赵宜芳全然相信,“谢师,你从来对我说话藏五分。”她低笑了声,“罢了。”忽然鞭起身低,赶着坐骑像河对岸冲了过去。

    跟随的任五一惊,忙策马追上。谢蓬莱愣了会,眼瞧着赵宜芳已经到了河中间才也赶上。等她涉水到河心时,已经冲到了对岸的赵宜芳勒马回头,朝着谢蓬莱直冲了过来。

    不似其他赵家羸弱儿女,她五岁就习马术且从不抱怨。长兄赵宜项还时时想着偷懒,反倒是她这个妹子年过八岁就不时嚷着出城策马。祖母商王曾叹过一句玩笑,“宜芳若为男儿,我朝何愁骁骑凋零?”

    谢蓬莱头回见她这冲阵之势也是目瞪口呆,更被锦王的杀气眼神吓得停在那儿。

    赵宜芳距离她几尺时勒马,那畜生重重踏着水面,溅了谢蓬莱青袍一身水。

    锦王仰头以鞭示她,“你要是喜欢云白鹭,我就宰了她。”

    这一人一马都倨傲地围着谢蓬莱绕了圈。

    “下官无意于任何人。”谢蓬莱暗叹了声,先是往左,再往右对着赵宜芳道,“下官……不适合儿女情长。”

    “你就没喜欢过谁?”赵宜芳从谢蓬莱忽然涨红的两腮得知了答案,她咬了牙,“骗子。”忽然对着马儿喝了声,“走!”

    “去哪儿?”谢蓬莱跟在后面问。

    “三川口!”前方的赵宜芳回头,“咱们对北夏吃了瘪的地方,我全要走一遍。”她忽然笑了,语气飒然,意气飞扬,“别以为本王喜欢劳什子的儿女情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