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眼前,逐渐显现出一个水乡古镇全貌,长长的水岸线用无数不规则的花岗岩垒砌而成,其间用泥土填实,差不多有两米高。

    所有的建筑风格统一,傍水而建,与我们村的瓦房类似,但也有明显区别。我们村大多数建筑经过翻修少有保持原貌,年份亦不足百年,而这鬼城的民居古色古香,年代久远。主体为木质结构,两侧是高高的二阶青砖马头墙,顶端为坐吻式座头,屋顶高于马头墙,边缘柔和平滑,覆盖有黑色瓦片,与夜色相融,只是大多数年代久远,墙面斑驳,好似一张张大块蜕皮的人脸,看似废弃了许久,一部分甚至已经倒塌,只留下残垣断壁,一根根木支架好似骨架一般耸立,在夜色中十分荒凉诡异。

    鬼城中轴线上是一条不宽的河道,勉强可以并排通过四艘乌篷船,这也是目前我们唯一深入鬼城内部的入口,沿河道向鬼城内望去,几座石桥形黑影赫然在目,好似一张张血盆大口,等待着我们进入。

    鬼城水岸线绵延数里,无边无际,很难想象如此规模的古镇竟然完全废弃,了无人烟,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每一幢房屋屋檐下都挂着一盏盏白纸糊成的灯笼,好像一个个苍白的头骨,看着阴气森森。

    这里发生了什么,才会由一个江南古镇变成一座残破不堪的鬼镇。

    船依旧在缓缓向前行驶,附近的几艘船也在向那河道入口聚集,我莫名感觉脊背凉飕飕的,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总觉得眼前的鬼城似乎藏有十分恐怖的东西,让人心惊胆战。

    很快,我们进入中轴河道,先于我们有三艘船已经驶入鬼城,我们和另一艘接人的乌篷船并排进入,老钱和那个渡阴人也认识,两人互相打了招呼,一起继续向鬼城内部深入。此时我能够看清楚,那屋檐一盏盏圆形白纸灯笼毫无破损的痕迹,看似年代不远,难不成有人定期更换?

    近距离观察这一栋栋古建,大多数房屋都是门窗大开,好似一张张惊恐万分的面孔,里面却空空如也,黑如实质,不少都已经腐朽损坏,甚至一些梁柱已经弯曲乃至折断,整个房屋摇摇欲坠,根本不可能居住,或许正是因此才符合鬼城的称呼吧。

    我们路过第一个河埠头,我看见前面两艘船已经停靠在岸边,渡阴人掀开帘子,手提引魂灯一边念晦涩难懂的咒语,一边走上台阶,在他身后我什么也看不到,但我也能猜到应该跟着一些鬼魂。

    整个情景十分诡异,一个人在前面带路,身后却连个影子都没有,直至渡阴人在岸边站定,转身盯着石阶上的空气,脑袋左右微微摆动,仿佛在认真地清点人数。整个过程好似渡阴人的独角戏,充斥着诡异的气氛,直到最后,渡阴人手中的幽绿色引魂灯忽然熄灭,我们就知道他已经完成了工作。

    经过一座古朴的石桥之后,我们也到了目的地,与我们同行的那艘船则停靠在了对岸。老钱拿起绳子跳下船,把绳子系在了岸边,说道:“吴老,孙师傅,下来吧,到了。”

    我在船篷外,最先跳下船,回头等待师父和干爷爷。

    就在这时,对岸的那艘船也出来了一个人,他跳下船站定,正好与我四目相对,是个十五六岁的青年,但仅仅一个对眼,他那桀骜不驯的目光就深深地刺中了我。

    有句话说得好,有的人天生喜欢用鼻孔看人,对岸那个青年就是如此!给

    人一种恨不得立即上去一拳把他的鼻子揍歪的冲动。

    他看见我的那一刻微微惊讶,但立即移开了目光,因为船上又有人下来了,这一次是一个中年人,留着八字胡,脸型瘦削,手中拄着一个龙头拐杖,走路一瘸一拐,年轻人上去扶他。我竟发现两人有几多相似,似乎是父子。

    察觉到我的目光中年人转过头来望着我,眼神比那冬日的夜还要冰冷,还有一种看待蝼蚁般的不屑。

    不过随着干爷爷出现在他视线中,他的眼神忽然就显露出一丝惊讶和敬畏,急匆匆地带着年轻人消失在胡同的夜色之中。

    干爷爷也一下子回过头去注视着那边,不过人已经不见了。

    我不知道被他人从背后看着会有什么样的感觉,但是看到不论是那个中年人还是干爷爷都展现出了超乎寻常的感知,我便意识到,真正有本事的人,就算是一个目光都会有所察觉,这是何等恐怖的警觉性。

    要我,估计被一头饿狼盯上了都未必会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