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升,各色灯笼挂满大街小巷,整个开封城都笼罩着一种梦幻般的迷离。…≦

    徐平骑马沿着街道缓缓前行,被如潮水般沿街看灯的人感染,心情慢慢开朗起来。

    自去年回到京城便感觉到各种不适应,今天经了这么一件事,突然也就想通了。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哪里能够事事顺心如意?不敢怎么做,总有各种各样的烦心事找上身,除非不接触这个世界,不然总是免不了的。

    烦心事不怕,只要正面应对就好。心累不是事情让人累,而是那患得患失的心思让人感觉累。自己两世为人,在这个世界求一生的荣华富贵,只要放心大胆地去做就好,担心这个害怕那个,存着各种小心思,白白累了自己,也没有什么处。

    回到家里,赶着省试之前指导了一番李觏的诗赋,徐平便回到自己的书房里,摊开纸来,拿起笔写一封文牒。

    牒是给三班院的,直接递给知三班院的李若谷。徐平写了这两天张信一的作为,并介绍了段云洁的身世和段方的生平,明确要求三班院把张信一差注远州,免得再闹出什么丑闻来,无法收拾。

    徐平算是想明白了,自己跟段云洁的关系有点不清不楚,知道的人也不少,如果一心捂着盖着反而让人产生联想,不知就生出什么流言来。还不如干脆自己挑出来,就以保护旧日属下的名义为段云洁出头,有什么要借这件事攻击自己尽管放马过来。

    邕州六年,蔗糖务创造了无数财富,破交趾立下了偌大功劳,还能连一个旧属下的女儿都保护不了?

    正月十八,上元节后的第一次早朝。

    最先出列奏事的吕夷简因为榷货务换茶一案,牵连到了当朝宰相张士逊和宣徽南院使杨崇勋,提议对两人进行惩处。

    张士逊自辨,咬死交引铺是府里干人所为,虽然铺里挂了自己的名字,自己却毫不知情。并提议“邓”记交引铺的财务全部入官,自己连本钱也一文不取。

    张士逊和吕夷简是什么关系?吕夷简得了书状,张士逊当天晚上就得到了消息,这两天早就想好了对策。天大的事情,反正就推到御下不严上面。

    此时杨崇勋并不得势,只知道名下有间交引铺出了事,探问的时候人却都已经被开封看押起来,他根本没有消息来源,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最终结果是张士逊夺一官,皇上下诏切责,让他以后严管家人奴仆。

    杨崇勋的处理则严重得多,从节度使降为节度观察留后,出知陈州。因为这个时候他还有另外一件麻烦,真宗晚年因他告密而死的周怀政家人鸣冤,两罪并罚。

    当年寇准和周怀政商量的是谋立太子,即现在的皇帝赵祯,而奉真宗为太上皇。因为杨崇勋的告密事情败漏,寇准被贬,周怀政死,刘太后垂帘听政。刘太后听政十年,赵祯显然过得也不愉快,如今寇准和周怀政才是忠臣,杨崇勋则成了告密小人。

    早朝吕夷简只是报告了事情经过,处理结果是下午在便殿再坐时商量的,所以朝会的时候没有发生什么争吵。等到处理结果下来,御史言官便炸了锅,认为对张士逊的处罚太轻,相约第二天殿上廷争。

    李若谷已经七十多岁了,身体不饶人,耳朵又一直有病,下朝后从垂拱殿回到三班院官厅,便坐在案几边休憩喘息。

    后行小吏上了茶来,李若谷歇息罢喝了茶,才算精神过来。

    勾押官这时才捧着一封文书放到案几上,向李若谷禀报:“三司盐铁副使徐平移牒来,说是东头供奉官张信一骚扰民女,要我们院里把他差注到边远州军。”

    “张信一?莫不是张仆射家里的哪位衙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