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与萧胡睹说话的功夫,范仲淹、富弼和张茂实一起走了进来,向徐平见礼。

    各人落座,徐平对萧胡睹道:“驸马,我们要议朝廷事务,你在这里有些不妥当。带两瓶酒,与谭虎一起到那边小阁里喝,如何?”

    作为战俘,萧胡睹还是有这种自觉,由兵士取了两瓶好酒,谢过徐平,与谭虎一起到远处的小阁子里去了。他确实爱徐平带来的家里酿的酒,有酒喝,一切就都懒得管。

    萧胡睹离去,徐平对范仲淹道:“经略此来,不知有何事相商?”

    范仲淹拱手道:“都护,我们今天议到以岁币换马,有些事情不能决断,请都护指点。”

    此事徐平已经报过朝廷,赵祯和两府原则上同意。只是一再叮嘱,马的数量要仔细核算,不要让契丹觉得大宋在难为他们,也不要吃亏。

    不要吃亏这四个字大有玄机,什么叫吃亏,什么叫不吃亏?不是简单一句话就能够说清楚的。马分数等,马价各地不同,要什么等级的马,依照哪里的价格,都有说法。

    一般的军马都是分五等,河北路的价格就是二十二贯到二十八贯,而河东路则是十四贯到十八贯,一匹马就差近十贯。这还是与契丹交界的地区,开封府的马价还要再加上几贯。而现在宋军战马的最大来源地西北,等级分得更细,一共二十三等,价钱从最低八贯到最高三十五贯。而最好的蕃落贡马,也分三等,一般的二十五贯到七十五贯,御马则是六十贯到一百一十贯。至于西域产马最盛的高昌国,好马一匹值一匹绢而已。西北的马价最低,而最上等的价格比其他地方高出一截,是因为天下好马均出于西北,别的地方没有达到那里高等级的马匹。徐平现在骑的马,便就是在西北值约五十贯的绝好之马。

    这还是宋朝境内的价格,契丹的价格还要再砍掉近一半,怎么算是吃亏不吃亏?就跟绢在宋朝的价钱跟契丹境内差数倍一样,马匹也是如此,这还是这几年群牧司出的合格马匹多了的结果。有这个价差在,马匹数量就有很多种算法了。

    徐平问范仲淹:“你们议论之后,觉得岁币不变,契丹每年向本朝输多马匹合适?”

    范仲淹道:“自澶州之盟后,特别是近几年,绢价跌得厉害,十万两银,二十万匹绢实值约二十万贯。我们商量,不如依河东路价钱,每年上等马一万两千匹,等次有差,则马数不等。总之补足一万两千匹上等马的价钱,两朝大略物值相等。”

    徐平摇头:“这么算可不对,银和绢是按本朝的价钱,马也是按本朝的价钱,契丹岂不是白占便宜?按照河东路的价钱,该是契丹纳马两万匹有余才对。”

    富弼和张茂实吓了一跳,一年两万匹马,如果全都是在战马等级之内,则禁军的马就可以全由契丹提供了。哪怕二十万骑兵,一年补入两万匹也勉强能够维持。

    范仲淹也有些为难:“都护,一年两万匹,数字委实大了上些,契丹必然不允。不是值多少钱,而是资我军旅,禁军有马可骑,契丹更加不支。”

    徐平笑道:“契丹人又不是傻的,这些马能有多少骑兵堪用?如果定下来,契丹人必然满国搜罗驽马充数,怎么会资我军旅!骑兵用的马,以后还是要靠群牧司自己来养,契丹人纳来的马,多是充厢军和差役使用,或者役用。以后议定,也是马入群牧司,不会直接交付军中。这样吧,若是马数觉得过多,可以依着等数折算成其他牲畜,如牛、骡和骆驼之类,甚至驴、羊也可以。契丹人还觉得为难,便再折成皮毛筋羽,如何?”

    宋朝有三司在那里,什么来了都可以折换成钱,换算成皮毛筋羽还能省路费呢。现在已经占了党项,宋军根本不缺马了,契丹来的马徐平没打算给骑兵,而是要交给三司,特别是负责全国运货的邮寄司。交通物流是大事,发展起来,工业才能够扩张。

    范仲淹想了想,点了点头:“若如此,契丹当不致为难。两万匹马,在他们境内值不了多少钱,必然是小于二十万贯之数的。说起来,本朝还是让他们。”

    富弼道:“契丹穷困,这是必然之事。我们觉得钱不多,他们却未必如此。”

    几个人商量之后,马的数量便就定下来。向契丹使节说是三万匹,他们答应最好,不答应就还价到两万匹。交割都在秋后,银绢依然是由三司搬运到雄州交付契丹,马匹则由契丹运到丰州,宋朝在云内州收取。

    吩咐取了烤熟的肉来,军士给几个人斟满酒,徐平道:“今日大雪,且饮一杯酒去去寒气,吃些肉暖暖肚子。难得好雪,我们且看风景。”

    喝了几杯酒,范仲淹道:“都护,还有一事需要定下来。若是议定,边境军队如何布置驻防,城池防御,筑垒挖沟,俱要说明。本朝在边境如何驻军,都护可有大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