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去安远寨中的老者是族中耆老,少年是禹藏花麻的晚辈,本来他们以为,答允向朝廷纳质归附,宋军应该待之以礼才是。这是周围蕃部的常例,禹藏部势力庞大,占的地方也广,又处在宋朝和党项中间,他们从党项倒向宋朝,宋便一下子占据了在兰、会两州的战略优势。这种好事,哪怕现在禹藏花麻面临绝境,宋军也不该反对才是。

    万万没有想到,对面宋军的将领态度强硬,根本就不许纳质归附,要求必须弃杖归降才行。降与附虽然只是一字之差,境遇可是有云泥之别。纳质归附,禹藏花麻依然是威震一方的蕃落酋长,可以在西使城做他的山大王,只是主人从党项换成大宋而已。而一旦归降,生死就操之于敌手,别说回去继续做大王,能够保住性命就不错了。

    禹藏花麻最得力的几位首领,在两位使者回来之后便就分成两派。一派怂恿禹藏花麻战斗到底,自己这里还有几千人,而且是精锐中的精锐,宋军要吃掉他们,怎么也要崩下一口牙来。到时候打得狠了,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宋军会答应更好的条件也未可知。另一派则让禹藏花麻认清现实,此时自己一方已经面临绝境,三面环水,前面被宋军大队堵住去路,不投降只有死路一条。现在两军尚未开战,宋军没有损失,投降了宋军说不定会以礼相待。到时一旦打起来,宋军杀红了眼,那时想降只怕也没有机会降了。

    禹藏花麻不想死,但若让他就这样束手就擒,把性命交到别人手里,他也不甘心,是以一直犹豫不决。

    正在双方争论不下的时候,突然外面传来嘹亮的高呼声:“节帅军令,限对面蕃贼一个时辰之内下马、去甲、弃杖,依次前行投降!朝廷军法,两军交兵,弃杖者不杀!如若一个时辰之后还执迷不悟,负隅顽抗,则万弩齐发,一起射死在谷里!”

    禹藏花麻一惊,猛地抬起头来道:“如若宋军并不上前交兵,只是用强弓硬弩,射杀我们,又该如何是好?阵前交兵,杀伤他们的人命多了,宋军倒也可能允我们纳质归附。可如果只是费些箭矢,就把我们射杀在这里,他们还如何愿意”

    跟周边蕃部比,宋军最不缺的就是钱粮物资,万把枝箭他们还消耗得起。

    帐里的众首领,再没有一个人敢吭声。但凡有一条生路,谁又愿意去死?

    老者叹了口气道:“大王,我们还是降了吧。此次进犯秦州,从一开始我们就错了。以前蕃部犯宋境,虽然也有挫厄,但终究不是什么大的祸事。当年李立遵犯秦州,虽然在三都川被曹都护杀得大败亏输,他们宗哥族并没有多大的损失,李立遵依然是河湟之地最大的首领。可是现在不同了,如今秦凤路的这位大帅,跟以前的大帅都不一样,有蕃部来犯境,这位大帅是要灭族啊!只怪我们眼拙,没有早看清这位三司老子,闯下这场大祸!”

    旁边的年轻人喃喃道:“我们就是降了,还不是要被灭族?”

    “我们降了,族虽灭,但人还在,一旦朝廷大赦开恩,说不定还能重立部族。但是如果坚决不降,则本族精锐,就要全都葬送在这里了。看现在的样子,宋军只怕一个活口都不会留。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世上再也没有禹藏部了”

    听着老者的话,帐里的人都如觉得胸口如同压了一块巨石,喘不过气来。帐里的气氛沉重,好像空气都凝固起来,成了一片死地一样。

    怪谁?禹藏部认不清局势,以为还是跟以前一样,到秦州来劫掠一番,哪怕就是被宋军杀败了,自己本部的精锐还是能安然撤回。无非把跟从的部族牺牲在这里而已,回去之后依然可以扩大地盘,好事坏事还是两说呢。哪里想到现在的秦凤路主帅跟以前完全不是一条路子,要把进犯的所有蕃部留在这里,还要占住他的部落。

    禹藏花麻现在恨死了唆使自己南犯的野利遇乞,如果不是他一力怂恿,如果不是他派了三千“步跋子”来助阵,自己说不定还下不了决心。而只要待在西使城,只有大宋去求着自己纳质归附。哪里像现在这样,纳质归附竟然成了天大的恩典,求之而不得!

    “降了,降了吧,总不能让族里的青壮全都死在这里”

    禹藏花麻说完,面色灰白,瘫在了座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