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那日,景十三安置好一切,早早把自己关入屋中,静等噬日月毒发。

    人生苦难常有之,鲜明刻骨的痛,反倒能提醒景十三,自己还存活在生动丰盛的浮世中。

    春花年年倦去,看客百岁回头。

    她自顾倒着镇中打的酒酿,慢口饮尽,只得这样宽慰自己。

    直至暮色生起,屋中斜阳余晖柔和,景十三一攥手中杯盏,熟悉的痛楚席卷全身,她佝偻着腰,脸色瞬时发白。

    如千针入骨,凛冽难忍。

    杯盏落地,倾洒一室酒香。景十三单手撑在桌案上,筋络受力突起,痛得不自觉闷出声来。

    艳得近乎靡丽的夕阳铺洒在她的背脊上,面容归隐暗处,半影交错,更显整个人劲瘦而沧桑。

    纵然早有准备,这股疼痛实在猛烈,似万马千军的潮涌侵占景十三每一寸内里骨血。她意识空白,神思断宕,仿佛破出虚弥外世,见眼前屋舍皆是无物。

    片刻之后,痛意有所消减,她沉重地喘了几口气。

    半睁着眼,不过多久,景十三手肘倚桌案,挺直背脊,逐渐觉出血液的奔流。

    与上回如坠万年冰潭的寒凉冷寂不同,景十三激跃的血流升起滚烫的热意,由内而外渗出。

    灼热从四面八方袭来,她仰着头,身体里犹有蚁群在爬行啃噬,奇异的闷痒感像是包裹在皮相中,难受得不知如何形容。

    如山口岩浆堆攒,终要倾泻而出。

    景十三浑身炙热难当,汗水浸湿衣衫,碎发成缕亦贴在了脸颊上,整个人狼狈得仿似从水中捞起。

    彼时日色的最后一抹余晖将尽,屋中窗扉紧拢,她艰难地回头,从木门的缝隙中看向庭院与陌道。

    宋宋说,她会前来送药......

    她得等着宋宋。

    屋舍于景十三就像一方硕大的蒸笼,四下灼热无处逃窜,时辰延缓得近乎停滞,一点一点,度日如年。

    景十三卸下力气,沉重地倚靠在矮案边,仰头喘息了几口气。她支起手扯松自己颈处衣衫,可惜热意是从身体里散出,此番也徒劳无功。

    脚步声轻缓传来时,景十三还以为又是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