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生存不易,司乐也练就一身好本领,她跟人吵架是家常便饭,又哭又笑是拿手绝活。此刻她与月绯同乘,没了哥哥仰仗,很快旋其面目,一路安静乖巧。

    月绯不以为意,她觉得挺好,小姑娘还算活泛,很会随机应变。

    临到下车要换肩舆了,月绯率先跳下马车,再扭头一看,只见容音公主正伸着脚,小心翼翼地试探了半天,却因腿短,总也踩不上内官的背。

    月绯是个有眼色的场面人,索性张开臂,准备把司乐抱了下来,名副其实地给了她和公主双方一个台阶下。

    司乐脾气坏、胆子小,她有点怕月绯趁机坑她,别别扭扭地娇声说道:“你干什么?小心一点嘛。”

    “已经很小心啦。”月绯紧一紧手臂,任她在耳边唠叨,放开手时,心说,臭丫头片子,我帮你下车,也不知谢我。

    崔宅前街道的早已清扫干净,随行的内官各自站定。那崔家族中有爵的诰命与崔夫人等在大门外,亲眼看着穿了江崖海水五爪坐龙白蟒袍的储君翻身下马,径直走到月绯边上,说了几句话。

    “那日宫宴上,父皇的安排出乎我意料,此事因我而起,是我之过错,王姬有何不满,尽可以与我说,我或许能劝解一二。”

    司阳体贴,他好人做到底,因想着月绯在宫里吃了屈、丢了脸,便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还回来,以彰显诚意。

    他只道歉,却不提月绯若不情愿,可以去提退婚,毕竟这事他也做不了主。

    月绯高高坐在肩舆上,卷云纹白纱披帛随风飘缠而出,绲银边直袖间露出她一截腕,断藕般搭在红木扶手上,环一只芙蓉玉镯子,在光下莹白得晃眼。

    她没露脸,只将余光往下边看,这人虽擅长信口开河,但还是习惯把人的好往心里记,倒没说什么特别漂亮的话,只道:“殿下,多谢您体谅了。”

    各自进了门,月绯和司乐到后院。

    公主落座,命妇奉上茶、行国礼,都去献祭礼。

    过不多时,外边禅僧开始行香诵经,紧接着鸣锣奏乐,崔小姐便与众人到她父亲灵前烧纸。独崔夫人称身上有些病症,不能料理事务,唯恐在此灵前失了礼数,叫人笑话,看过一眼后也就走了。

    崔知重与他正头妻子只生得个小姐,名纾,字含韫,年一十八岁。她虽未出阁,但这阖府的事务却已料理了多年,为人落落大方,举止舒徐,是极有德行的一位小姐。

    当日崔纾穿了一身孝,无纹缟素裙衫松松裹身,灵芝形木簪把长发紧紧绾做乌黑光亮的髻儿。她人生得极丰美,银盘脸儿若满月,肌肤细白无暇,居丧未妆,仍腻若敷脂。

    崔纾所居的冷香轩是个幽静所在,案几上双耳三足鼎式的瘿木香炉里焚着冷香,非是富贵物事,袅袅白烟间却有文士素净的风雅气。

    她房内壁上一色装的斗方是水墨菊花,正像她这个人,淡雅如菊。

    月绯看那画笔锋瘦硬,便赞好,问是哪位名家的笔墨。

    崔纾道:“是我老师,杜太傅,杜启之老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