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家姐弟的模样其实还是相像的,月绯与他们相识多年,她记得小时候见这姐弟俩,根本是两副空搭架子,骨骼是大的,但人都是瘦骨伶峋的,远远看过去,他们同样消瘦的面孔、身形,雌雄莫辨,没什么两样。

    萧珏离开西凉王府那个狭窄局促的后院,投身行伍多年,她确实吃了苦,整个人却愈发英姿勃发,单看举止姿态,俨然成了与萧珀毫不相干的人。

    她不若月绯高挑纤细,但身形更加丰满健美。她的美,是茁壮而有力的。

    萧珏已然卸了昨夜的铠甲,她要进宫觐见高阳帝,便换了身寻常衣装。白襟玄裙,袖口收窄,爽利地在头顶紧紧绾成个髻,一根拇指粗的白玉透雕簪斜插过发间,带出几缕碎发。

    她牵着高头大马站在太阳下,麦色皮肤显得很有气色,笑着时露出两行齐整白洁的齿,人是明亮而有朝气的,像向日葵。

    月绯人在家坐着,向来是呼朋唤友、宾客如云的。她来了清都依旧故我,昨儿是司阳他们,今日的萧珏也是不请自来。

    萧珏从西凉带了点儿新鲜玩意儿来,要给陛下进贡,难免又扯上了月绯作陪。看宫里头来下旨时理所当然的架势,显然皇家却已经把她这未过门的儿媳妇当正经的太子妃支使了。

    月绯坐在梳妆镜前,身上穿的是大红妆花纱蟒裙和云肩通袖袍。宫里来传话的太监叫她打扮得郑重些,说是到了里面,或许要见到高阳帝的。

    春神祭那天晚上,月绯见到萧珏时就颇感意外。萧珏虽然跟她外祖家同在军中领兵的,但她其实并无正经官职。不为别的,清都不给女人授官。

    以如今四方藩王各自为政的局势,清都根本管不了远在西凉的萧珏,即便中原这里参她“闺门不谨”的折子满天飞,萧珏该如何潇洒依旧如何潇洒。

    可是她不应该能进六郡,更不可能领兵进清都城啊。

    且不说五方军在六郡的驻军,再加上各地郡望豪强在庄子里养的民兵。就算高阳帝肯下旨召了没名没分的萧珏来,这两方人马也不能让她轻易入城。

    月绯在清都不比以前,她什么也不知道,更想不透其中的道理因由。

    她闭塞太多了。

    池鲤给月绯戴头面的时候,她正发着呆,那沉重的首饰压得她脖子一弯,再一抬眼,就见镜中的自己几乎被这满头珠翠模糊了面目。她有些不敢想自己的来日。

    池鲤心细,看她不舒服地拧着脖子,暂且放下了手里的赤金累丝玉观音满池娇分心,稍稍拨正了她偏戴的髻边儿的花钿。

    问:“沉吗?”

    月绯没敢摇头,生怕把着一脑袋累赘玩意儿晃下来,她心事重重地说:“也还行吧。”

    池鲤察觉她的异样,但没多问。

    月绯手掖袖间,绞着指头,她这个行事果决,此刻却迟疑不决,一直犹豫到池鲤给她收拾完了头发,才像下定决心了般。

    她说:“池鲤,我昨天见到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