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高卓结束了早上的军务,从帐篷里出来时,忽然看见站在帐篷外的男人,着实愣了好一会儿。

    那人身上罩着一件黑色的斗篷,将整个身子都裹住,此时他站定脚步,眼睛看着前方,但前面只有一顶顶白色的帐篷,和偶尔穿行而过巡逻的侍卫,哪儿还有其他?

    “王爷。”谢高卓微微躬着身子走到那人身后,双手抱拳行了一礼,低声恭敬说道。

    那人不知在想什么,骤然听到身后有声音传来,身子微微震了一下,随后回过身来,看着站在跟前,一身戎装未脱的谢高卓,清冷的脸上扬起一丝柔和浅笑,抬手虚扶道“辛苦了,谢将军。”

    前段时日宿戈派人生乱,妄图趁机而起,幸得发现的早才没有扩大,可这事是成了,可他却将谢柒扶给丢了。

    谢高卓一想到谢柒扶被带回来时那张冻青的小脸,面上露出一丝苦涩,而后忽然意识到自己面前站着的人,于是将心思收敛,躬身认真道“在其位谋其职,臣既守着南秦边境,这便是职责所在。”

    那人明明还是少年模样,可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却叫人忽视不得,他微微低着头,偷偷抬眼打量那个站在面前的人,此前他进京述职,曾听过关于他的事情,盖因不曾接触过,知道的,也不过囫囵。

    眼前的少年,姓伯,名旖绯,乃当朝章帝十三子,母为番邦的和亲公主,早早的便殁了,明明还未到建牙开府的年岁,却在三年前草草的封了个瑜王,由着天子随手指了个荒废的府邸给他,因此宴城中在传这位王爷并不得宠。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他观瑜王殿下龙章凤彩,谈吐大方举止有礼,并不逊色于宴城中任何一个世家权贵的公子,也不逊色于任何一个皇亲国戚,若说厌弃,却又不像。

    “令嫒可还好?大夫怎么说。”伯旖绯和谢高卓说了两句,就忽然把话转到了谢柒扶的身上,谢高卓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回了一句:“托王爷的福,一切都好。”

    一切都好,想来那便是好了,伯旖绯看着谢高卓,忽然想到他初在雪原里找到谢柒扶时,那张已经冻青的脸和几乎觉察不到的呼吸,他便有些庆幸自己去得及时,若是晚去一会儿,只怕是谢柒扶这个人就只存在在他的记忆里了。

    谢高卓久在边境,也只有到了述职时才会在宴城里待上一阵子,是以与宴城里的那些久居上位的大人物并不相熟听闻也不多,他见伯旖绯脸色微沉,便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而得罪了伯旖绯,因此一撩袍角准备跪下去谢罪。

    伯旖绯听到身旁传来的动静,回过神来,只见谢高卓已经弯下一条腿,身子也矮下了一半,他吃了一惊,赶忙伸手将他扶起,歉意道“谢将军这是做什么?是小王一时想入了神,吓着将军了,我这里,给将军赔个不是。”伯旖绯说到后面,换了个自称,态度放得十足的低,一时弄得谢高卓不知该如何反应,睁大了眼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听闻谢将军御下有方,我一直崇拜有加,不知谢将军肯否赏个脸,带我走上一圈?”伯旖绯想极了再见谢柒扶一眼,但又不好明说,南秦虽说民风开放,可谢柒扶与他,一非亲友;二非良缘,无名无分,他若提出这话,只会显他唐突贸然,仔细想了想,似乎也只有这个法子最是稳妥,毕竟军营若大,即便不能见面,去她帐前走上一圈,他也满足了。

    谢高卓并不懂伯旖绯的心思,以为他是真心想要看一眼他这白林军营,二话不说走到伯旖绯身侧,朝他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后在前方带路。

    白林军自南秦齐帝在位时由当时的中军将军谢经桓整编成制,而后带着整编好的白林军举家迁往边境,这一守便换了谢家数代人。

    谢家人忠君忠国,守南秦疆土百余年,这百余年来,也正因为有谢家人和他的白林军守着,南秦的边疆才能一直保持安定,可偏偏他那一直远在宴城,偏听偏信的好父皇,上辈子里却做出了那种让人心寒的事情。

    伯旖绯跟在谢高卓的身后,绕着这军营走了大半圈,也不知是谢高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始终是避着一处没有带他走过,而那边,他知道,住着属于谢柒扶的帐篷,他记得,她的帐篷上挂着一个红色的坠子,颜色鲜艳,好看极了。

    见不到谢柒扶,不知她是好是坏,心里正觉得可惜的时候,忽然听到前面谢高卓吃惊的唤了一声“阿扶!”

    听到这一声,伯旖绯回过神来,看着那个站在不远处一身笼在黑色斗篷里的稚嫩身影,如今的谢柒扶,才不过十三岁,正值豆蔻年华,他想起自己将冻僵的身子抱进自己怀里时,那略显瘦弱的身子,眼中神色不由得暗了几分。

    谢柒扶在帐中坐了一会儿,便想着出来走一会儿,但哪里想到会撞上了谢高卓,听到谢高卓喊她的那一声,上辈子掌十万束华军,独守南秦一城三载的谢柒扶没来由的心慌了一下,下意识的就想要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