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镇子又下起了一场淅沥阴雨,在这场清瘦的雨水中,整个镇子都变得冷飕飕的,像是有阴煞气息从地底浮现出来了一般。

    那位驱使纸马纸人的道人撤去了术法,纸马拉着朱红棺椁停在破旧道观内,纸人也是围簇着朱红棺椁。那道人一身褴褛的黄道袍,想来道袍应该是在翻山越岭、披荆斩棘时刮破的。

    其实这位道人并不知道通往死人之国的具体路径,一路上都是靠着手中的古旧铜钟问路,那枚铜钟对于阴戾气息极为敏感,在铜铃的指引下,道人也是历经万险才来到这里。

    至于纸人纸马,一部分是在外界用以掩人耳目的手法,外界世道纷乱,走山过川难免遇会到剪径贼寇,多数剪径蟊贼见到驱使这些纸马拉棺的道人,都会敬而远之,不想跟这种穿阴过阳的道人有什么交集,太晦气。

    还有就是这些纸马纸人是阴阳通行的凭证,古战场遗址内凶险万分,贸然闯入的话,很容易引起亡魂的暴动,即便是道法精深的道人在暴动的亡魂下也是极为棘手,一个不慎都有可能被啃食的体无完肤,毕竟古战场遗址形成的原因就是因为亡灵死气的聚集,而活人走在其中,就像暗夜里升起一簇耀眼的火苗,怎么会不引起游荡亡魂的注意。

    不过有了纸人纸马后,道人便能顺利的穿行在古战场遗址中,这些纸人纸马无论是对于亡灵还是行尸,都有绝对的压制作用。

    这些纸人纸马不是出自世俗中扎纸匠之手,且不说那些毫无灵性的扎物能不能通行在古战场遗址,就仅仅只是数百斤重的棺椁都拉不动,还谈什么跋山涉水来到古战场遗址。

    因此这些看着简陋的纸人纸马,其实都是出自道行精深的仙师之手,至少这位驱使纸马拉棺的年轻道人还没有能力扎出能够通行一座古战场遗址的扎物出来。

    别看这些纸人纸马极为普通,可是身上却是大有学问,每一具上都用阳春之水画上繁琐的符箓,符箓林林总总不下数十道,有广为人知的镇煞符、过阴符、破障符,还有极少流传在世间的星引符、敕令符、拨壤符等等。

    有了这些符箓的加持,这些纸人纸马才有能力在古战场中穿行而不受阻挠。

    道人站在屋檐下,清瘦的雨水在檐下拉起了一幕雨帘,像是一颗颗细小的透明珠子一般。他将手收回,雨水阴气极中,落在手心如冰雹砸手阴冷,这才片刻的功夫,道人的手都有些僵硬了,掬起一捧雨水,像是捧着一片风雪一般,当真是凄神寒骨。

    道人没有施展术法驱除那股子刻蚀骨节的冷意,而是将沾满雨水的手往道袍上擦了擦,指尖那股子冻骨寒才稍稍消散几分。在这座古战场遗址内施展术法乃是大忌,很容易惹来游荡亡灵的攻击,尤其是在这样阴冷的雨幕中,游荡亡灵的战力不可小觑,仅凭年轻道人自己很难应付过来,而且这座古战场遗址中还藏着几位大人物,道人不想因此与整座古战场交恶,毕竟这座古战场连宗门都极其重视。

    不过道人一直都有一个疑问,在行尸满街的镇子里,为何会有一个阴气如此之重的活人满大街捡纸钱?!

    而且那个少年还是出现在这个亡国之都的古战场遗址中,刚刚雨幕未落时,镇子的暗沉天际上似有擂鼓声响起,像是两军交际时的战鼓擂,杀伐之重,让道人都觉得一阵心惊。

    沉闷的滚雷声虽然有这股气势,但绝对没有那股子沉重的杀伐气息。

    那股子若有若无、似沉闷雷声又似战鼓的声音让年轻道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如果此时身旁有个精通雷法的道友在,想来应该能听出其中的细微差别。

    就在这时,道人突然想起一个早己经被历史埋没的人,据说数百年前,有一位绝世战鼓手,以雷为号,战鼓擂起之时,八方雷动,宛如雷神点兵一般震撼人心。

    那位战鼓手一呼一喝间,便会有八百里天雷疾驰而落,气势滔天。那位战鼓手的存在为军队提供了强有力的信心,只要战鼓不息,战士们就不会停止杀伐,即便是战士的灵魂被撕碎了,手中的刀剑依然张牙舞爪的挥向敌军的脖颈!

    不过后世人普遍认为那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那种级别的战鼓手根本不可能存在。这种传说更像是妖术,像是控蛇人操控毒蛇厮杀一般,让战士野兽化的妖术。

    道人转身走进破旧道观内,这座道观实在是太破落,蛛网张壁,一地落尘,应该是许久没人来过了,一张简易的供桌上还有虫蛇爬过的痕迹,供桌上的陶制香炉蒙满灰尘,炉肚内,盛满几寸厚的灰尘,真不知道这灰尘是风化后的香灰还是尘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