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跟他说……”太史夫人明显陷入了一段不愿回忆的过往,掩面而泣,“老爷最不想提她,毕竟……毕竟全是我的错……金鱼族如此纠缠不休,全都因为我在外面生了这个女儿,他们说我玷污了太史一族的血脉,才一定要把我休掉啊……”

    “哎呀姐姐别说啦。我知道你们夫妻举案齐眉,过得甚好,太史老爷这辈子认定的就只有你,要不然,他不会冒着跟火离国断交的风险退了我的亲,也不会坚持拒绝娶那金鱼族的女人。当年你有你的苦衷,这我都懂。”

    多年来不敢触碰的话题一旦开启,太史夫人止不住的泪流满面,人之将死,她还有什么好回避的呢,接着着了魔一般神志不清地絮絮叨叨:“可我……我必须生下那孩子啊……第一个孩子、第一个女孩……一定不能是太史老爷的孩子……我、我不忍心让那命运落到太史老爷的孩子身上啊……可我……唉,躲不开逃不过,终究还是给老爷带来不幸了。”

    二夫人强打精神:“姐姐你烧迷糊啦。净说些你自己臆想的。太史老爷要是真的憎恨那孩子,怎么可能把她留在风临城?我听说她在菱香阁过得滋润,好吃好喝伺候着,又没人敢逼她接客。这些不都是太史老爷暗中安排的吗。”

    “这天下的男子啊,哪儿有心甘情愿允许妻子与别人生子的?不管出于什么理由,都是无可原谅的罪孽啊……”

    “可姐姐出此下策也是无奈之举,不然的话,太史老爷的第一个孩子,不就……”二夫人也对这世间运数捉摸不定慨叹万千,“说起来也不能怪姐姐,难道这命运是你能选择的吗?你娘亲头胎生了你,将这灾难传给了你,难道姐姐能选择不要吗?”

    “我……当然没法儿选啊……”

    “就跟姐姐无奈生了霜儿一个道理。咱们都是被天命操控的人,姐姐为了不把那被诅咒的血脉带入太史族,已经尽最大力了,太史老爷肯定都明白的。”

    “虽然我尽力保全着太史族的血脉,唉,可仍始终做不到。也无怪那女族长总喊我‘野女子’,嫌弃我玷污了九鼎国中唯一与金乌神结约的太史族后代了。”

    “听听你都说了什么话啊。可想想看,太史老爷早就知道了一切,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不是准你去做这些?他还是心疼爱惜姐姐的,宁愿抛弃胞妹采柔不娶,也坚持跟你过一辈子。这么多年,长了眼睛的都看得到你们夫妻感情特别好。真是造化弄人,老天就见不得世上能有一对儿百分百的眷侣。就是那天公嫉妒你们拆不散,才设下这么多的关卡。可你跟太史老爷风里雨里,这些年不也都携手走过来了么。”

    “妹妹尚未婚配,不懂这其中总会别着个心劲儿。就算他从没说起,也好好安排了霜儿,我都很感激,可……难道我真的看不出来吗?天璇阁变,百虺入城,乱石山肯定得趁机大闹一番,我怕哪日闭眼走了,连最后几句话都没能叮嘱她。妹妹,别让我留遗憾。”

    二夫人擦了眼泪,掩上屋门:“好,好,我去跟太史老爷说,这两日就安排她来府上探你。可是姐姐别再说些不吉利的字儿。你们都好好活着,都能长命百岁。”

    太史老爷就站在门外。

    “原来您在。”二夫人转告太史老爷,“姐姐还是不吃东西,我瞧她嘴唇儿干成那样,真心疼死了。她还说,想见一见那孩子。老爷,您不会不准吧?”

    “都是菲儿的孩子,我怎会拦着不让相见?”太史老爷叹了口气,挥手道,“我这就叫她来。”

    二夫人低声道:“其实太史老爷对姐姐真是十分怜疼爱,我只在您神色上瞧到遭命运摆弄的无力,却从没见到对姐姐当年大婚之后在外生下头胎女儿的不满。姐姐也对您一心一意,可造化就是这么弄人,她第一个孩子注定是女儿,注定要传承那受到诅咒的命运。姐姐真的尽了最大的力,不让太史族的后代沦为杀手了。想必这些,老爷比我还看得明白。老爷未责怪过她,可姐姐总是背负着罪孽,觉得背叛了您,加上这事儿叫唯恐天下不乱的金鱼族给捅出来了,姐姐名声扫地,一辈子郁郁寡欢。唉,老天怎么非要以折磨人为乐呢。”说罢缓缓退下。

    “菲儿总是多思多疑。”太史老爷又听见了妻子剧烈的咳嗽声从屋里传来,她已经咳得快要断了气,可见金鱼族留下的梦魇把正常人折腾到了什么模样。

    不行,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太史老爷夜不能寐,独自在小院里反复踱着步子。

    “……金鱼族人说,”太史老爷耳边响起了祁北的声音,“如果要结盟,必须得……休妻……”

    乱石山,一切都是乱石山!那个金鱼族的女人啊,十年了还是不肯蹬脚撒手,就不能好好投个胎去吗?